等穆陵带着士兵将温水桶送来,李景肃就把他们统统赶了出去,自己动手为司徒曳清洗。程艾总算能跟穆陵心照不宣,带着不明真相的其他士兵远远走开。程艾看看穆陵平静的脸,忽然醒悟过来:“穆将军是不是昨晚听到了什么?”
穆陵把几个士兵打发回去干活,才回答:“我昨晚起夜,听到一点声响,心中略有猜测。”
“我完全没听到……”程艾有些自责地说。
穆陵淡淡瞥了他一眼,心想对啊,你哪天晚上不是睡得跟死猪一样,连起夜都没有,怎么可能听得到?
“那……声音激烈吗?”程艾小声问,“柱国大将军许久没有泄过火了,我担心皇上吃苦头……他身子那么弱,这才刚好几天啊……”
“……不激烈,声音很轻微,应当是……两情相悦吧。”穆陵难得脸颊发烫、言辞支吾。谈论主人的性事超过了一个私奴的本分,他难得这么大胆。
“那就好,那就好啊。唉,可怜我家皇上年纪轻轻,吃了那么多苦头。但愿大将军知道疼惜他……”
“主人知道分寸,你放心吧。”
“切,大将军若是知道分寸,怎么会有从前那些事?”
“主人有多后悔,你我难道还不知道吗?将军为了永嘉侯,差点连族长的位子都想放弃了!”
“你说什么?”
穆陵自知失言,脸色一沉:“这不是你该问的,也不是我该说的。”
程艾想了想:“我知道了。我就当没听到过。但我猜,将军忽然回襄城,是不是跟族里的事情有关?”
穆陵看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不愧是皇宫里出来的人。不过,连我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我的主人为了你的主人所付出的这些,到底值不值得?程艾你说,值不值得?”
程艾无法回答。他直视穆陵逼问的眼神,微微一笑:“穆将军可有心仪之人?”
穆陵微微一怔,答道:“穆陵是主人的家奴,婚配由主人做主。”
“但这跟将军是否有心仪之人是两回事。”
穆陵沉着脸并不回答。他从小跟在李景肃身边长大,一门心思都在李景肃身上,从未有过对什么人动情爱之心的念头。
程艾轻轻捻着胡须,缓缓道:“将军若是动过心,便会懂的。情到深处,并无计较之心。值不值得,并非心中所虑。”
只是,李景肃对皇上的确情根深种,但皇上对李景肃到底有没有情,程艾也不确定。毕竟连那孩子自己都不明白,何谓世间情爱。
尽管快中午了才出发,半天的路程到底是近,李景肃有意让队伍加快步伐,赶在下午申时进入了襄城。
襄城是李氏部族的聚居地,城中居民绝大部分都是李氏族人,也就理所当然绝大部分人都认识族长李景肃。北茹人对于部族族长传统上称呼为“阿鲁达”,中原人取其意思叫做“大人”。李景肃骑马入城,一路上被此起彼伏呼唤“阿鲁达”的欢呼声所包围。居民们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特意赶来欢迎他,他也下马步行,一边接受族人的欢呼一边与他们交谈。车队被热情的民众簇拥着,还有人往马车上放礼物、扔鲜花,场面十分热烈。
司徒曳和程艾坐在马车里,将车帘拉开一角偷偷观看。司徒曳不愿引人注目,李景肃也不愿让他抛头露面。他很清楚襄城虽然是自己的根据地,并不代表城里没有刘辉的耳目。他不想让刘辉知道司徒曳的疯病已经好了。
如此大量而快速的北茹话超过了司徒曳目前的水平,大部分他都听不懂,但从民众热烈的情绪中也能感受到他们对李景肃的拥戴和敬爱。他十分羡慕。他也曾经渴望自己能够获得臣民的爱戴,可惜除了登基大典和最后作为囚徒被带离朔阳,他从未做到能让民众为自己欢呼、或者落泪。
一旁的程艾心情和他完全不同。他很介意穆陵说的话,又不敢告诉司徒曳。可是看到眼前的场面,又觉得穆陵是不是随口一说、并没有什么根据。如此热烈的拥戴,怎么看都跟“差点放弃族长之位”没什么关系。
欢迎的队伍一直簇拥着李景肃一行人来到城南一座宅邸前。李景肃停下脚步,用北茹话大声向族人们说了一段话,司徒曳听懂个大概,知道他是向大家表示感谢,并说自己会在襄城住一段时间,欢迎大家随时来找他。人群又热烈地欢呼了一阵,目送车马队伍进入大门,仍在院外盘亘不去。
“司徒,到了,下车吧。”
李景肃掀开车帘,冲着司徒曳伸出手。司徒曳很自然地握着他的手,被他扶下车。程艾跟在后面自己下了车,扭头看门外,仍有大批民众滞留。
“柱国大将军真受欢迎啊……”
“可不是?刚才还有很多年轻女子拼命要挤到前面,就为了让你看上一眼吧?”司徒曳捂着嘴调侃。
李景肃笑道:“其实年轻男子,也有不少仰慕我的。”
司徒曳翻了个白眼:“既然这么受欢迎,如今赐婚告吹,不如在族里挑几个合意的?”
“不了。我就这么单身吧,挺好的。”李景肃呵呵一笑,牵着他的手领他朝里走,“这是我在襄城的宅邸,我一年大概也就回来一两次。不过前几天我已提前通知了管家,家中里里外外都打扫过了,可以放心居住。”
司徒曳“嗯”了一声,放在他掌心里的手忽然握住他,低声问了一句:“能分房睡吗?”
李景肃愣了。他本以为经历了昨晚,两人之间能有些什么进展,可惜仍旧是他一厢情愿吧。眼前的人虽然没有后悔,却也不想再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司徒曳的手捏得更紧了,飞快地说:“我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再每晚守着我,影响睡眠。把程艾安排在厢房吧,就近照顾。行吗?”
李景肃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心爱之人,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行。”
然后他就再也不想说什么话了。
而跟在后面的程艾,眼瞅着两人之间从开始的柔情蜜意迅速急转直下,如同李景肃的脸色一般灰败下来,连对上前迎接的管家和奴仆都无心应付。直到君臣二人被安顿在一间舒适的偏院,李景肃草草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就跟奴仆们说”之后匆匆离去,他才明白过来。
“皇上……不打算和大将军同住?”他小心翼翼地探问。
司徒曳垂着头,看起来十分沮丧,没精打采地回答:“程艾,你不会也以为,经历了昨晚,朕就该嫁了李景肃吧?”
“臣不敢!臣不敢对皇上如此不敬!”
“朕不能,也不敢。朕不能就这样甘愿做他的内房,朕更不敢让他心存这样的幻想。他还是不了解帝王心。朕,不能害了他……”
所以拔雕无情的,其实是小曳……╮(╯▽╰)╭……
老李要睡是可以,但是要娶,火候还差得远咯~
为了不让大家刚吃完肉就受打击,我把这次更新挪到周四了,我是不是很体(欠)贴(揍)~?
第0053章 五十三、襄城李氏
李景肃知道是突如其来的幸福让自己冲昏了头,把事情想得过于美好。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不是不能理解司徒曳的心情。那个虽然柔弱却自有风骨的中原天子,尽管年纪小,也是登上天下至尊宝座的人。即便落难蒙尘,他的身份仍在,自尊仍在。他或许可以对自己打开身体,但要他屈帝王之尊做自己的妻室,不免有痴人说梦之嫌。
想通了,他倒也没那么纠结,第二天便精神饱满地去邀他共进午餐,倒把对方吓了一跳。司徒曳大约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想通了,有点小心翼翼的,暗中还松了口气的感觉,原本低落的情绪便渐渐地恢复起来。就餐时两人随意闲聊,司徒曳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让李景肃感觉如梦似幻。
坐在自小生长的家中,同桌用餐,轻言浅笑随意交谈倒回三年之前,这场景真就只有在梦里才敢想。现在这样就够了。至于以后的事,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他觉得司徒曳更不敢去想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