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琨虽有两子,却没有女儿。也利岚这样刚柔并济的巾帼英豪,中原女子中历来少见,郑琨越看越爱,竟然动了说亲的念头。想到自家小儿子与北茹人打交道多,多半不会排斥娶个北茹媳妇,越想越觉得值得一试,便隐晦地向也利桢提及,是否有意与中原人结亲。

也利桢虽然不清楚郑燧与李景溪的事,但对自己女儿的心思,终归略有觉察。想到女儿自从来到颍州,挂在嘴上最多的就是“方大人”,再想想西征之前女儿掩饰不住的兴奋,也利桢便不敢轻易接郑琨的话。

小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自然不会擅自为女儿做主。郑琨的跃跃欲试,便在也利桢委婉的回绝面前偃旗息鼓,悻悻地搁浅了。

一段小小插曲,并不影响郑琨仍是那个以匡扶江山为己任的江北栋梁。接到皇帝的召见之后,早已等得心急的郑琨火速进宫。君臣二人一见面,竟不约而同地垂泪相对。

“老臣恭喜皇上大仇得报!皇上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终于云开见日、否极泰来……”

司徒曳也很激动:“多亏了丞相。没有丞相为朕守住颍州这个栖身之所,迎接朕前来颍州、拥立朕复国,便没有朕的今日。击退叛军、守住江北国土,丞相更是居功至伟。丞相对朕的恩德,犹如再造父母!”

“老臣不敢!是皇上英明,天命所归!”

君臣二人执手相见,泪眼婆娑,很是一番激动。李景肃静静旁观,内心也是感触良多。倒也十分庆幸,郑琨终究与自己站在一起,携手撑起了司徒曳的江山。

三人坐在宵衣宫,聊了整整两个时辰,梳理了当前各方的局势,也梳理了朝廷接下来要做的事。

刘辉被李景肃阵斩、颖水大捷之后,代国的南征大军基本崩溃。穆陵、杨烈、郑燧、李景溪等人在也利桢的指挥下,打扫战场、收复北岸小城、追击代国残兵、传檄捷报……一系列军务都已处理妥当。

溃散的代国残兵一路向北逃窜,便也将战败的消息一路带了回去。刘辉南下途中留在沿途各要塞城池的兵力,因为没了皇帝的统一部署,便也一股脑北归逃窜。失去了强势的皇帝刘辉,代国行政制度上的缺陷一览无余,甚至没有人有足够的威望和实力聚拢军队、实现有序撤退。

这几日陆续有消息传回来,就连长岭关的包围也已经解除。被刘辉调去后方的刘淼得到消息后率先逃走,连夜逃回平栾,拥立刘辉五岁的儿子刘镇继位称帝,改年号“元康”,尊刘辉皇后阿卢戈氏为皇太后,自任镇国大将军、行辅政之实。

司徒曳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代国的实权落在了刘淼手中,朕无忧矣!”

李景肃也笑:“刘淼头脑简单、性情暴躁,既无将才,更无政才。不出五年,代国必乱。到时李景肃再为皇上打一仗,让皇上彻底无忧!”

司徒曳脑中浮现出刘淼那张粗鲁的脸上猥琐的笑容,时至今日也能想起出自他口中污言秽语的羞辱,想起被他和司徒玮两人一同玩弄侵犯的痛与恨。他咬了咬牙,对李景肃道:“你说的,五年之内。朕等你!”

李景肃明白他的意思,郑重点头。郑琨其实不知道司徒曳在平栾遭受的屈辱凌虐,刘淼也有份。只当皇帝志在天下,并未往别处想。

“可惜司徒玮和景润这两个叛徒,至今尚未抓获。”李景肃愤愤道,“不抓到他们两个,总像是缺了些什么。仗虽然打赢,却不够圆满。”

郑琨提议:“是否应当发下通告,悬赏捉拿?”

李景肃沉吟片刻:“景润心思多、颇具智谋。我担心他趁乱逃入山林,专挑山野小路返回北茹,多少悬赏也抓不到。倘若他是孤身一人,目标太小,要找出来实在太难……”

司徒曳轻声道:“季容吃不得这份苦头,必然不会离开城池村镇,可悬赏一试。”

“他瞎了一只眼睛,应该比景润容易辨认。”李景肃补充道。

郑琨应道:“臣回头立刻命人绘出司徒玮画像,张贴在颍州全境。”

司徒曳点头默许。李景肃注意到他放在膝头的手紧紧握着,赶忙握着他的手,不动声色将他紧扣的手指掰开。

“臣还有一个提议,希望皇上慎重考虑。”郑琨道,“臣奏请皇上还都朔阳!”

一个过渡章节~

等回到朔阳,故事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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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朔阳早晚要回去,司徒曳心里有数。自从方淮收复朔阳以来,他也曾经考虑,什么时候向其他人提出还都比较合适。但他确实没想过,这件事会由郑琨张口率先提出。

所谓“颍州郑氏”,颍州才是郑家的宗族根基所在。若是出于私心考虑,郑家当然会希望皇帝留在颍州时间越长越好,甚至提出定都颍州的提议也并非不可能。可郑琨显然不是出自私心考虑这件事。

“……朔阳周围虽然缺乏险阻,但位置居于帝国中枢,北到襄城、西通金州、东北颍州、东南祁州、西南蜀地,辐射全国,作为都城最是合适。颍州这边,未免偏僻了些。眼下朔州全境已经平定,怀兴收复朔阳也有三个月,臣认为是时候早作打算,商议还都一事了。”

司徒曳略有些犹豫:“丞相说的有道理,朕也认为迟早要还都。可……会否太早?”

郑琨答道:“根据怀兴的奏报,朔阳城外城损毁并不十分严重。战事结束之后,动员士兵与百姓一道整修,已经颇有进展。如今城墙、城门全都修复完毕,城内民居也在逐步修缮。百姓听闻朔阳光复,逃散者陆续归来,城中日渐兴旺。只是……”

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了。司徒曳轻声道:“只是皇城尚未修复,是么?”

李景肃沉默不语,握住司徒曳的手下意识想要挪开,却被少年反手拉住了。

“皇城主体,两年前几乎焚烧殆尽,少说也烧掉了一多半的宫殿。要想恢复如初,必得耗费大量人力、钱财,以及数年、乃至数十年光阴。”司徒曳语调平静地说,“不修也罢。”

郑琨愕然:“这……不修的话,皇上如何还都?”

司徒曳微微一笑:“以怀兴的才干,想必已将皇城如今的状况整理完毕。丞相待会便派人去朔阳传旨,让怀兴加急上一道奏折,将皇城的真实情况禀报上来。朕想着,皇城那么大,总能剩下一两间宫殿,供朕与郡主栖身吧。”

场面一阵沉默。李景肃忽然干巴巴地说:“当时放火是从后宫的瑞福殿开始,绵延到周围宫室。如果侥幸的话,两座议事的前殿或许还在……”

司徒曳微微点头,坦然道:“朕也记得当初离去时,前殿似乎没有过火。颍州、祁州的两战虽然打赢了,江南的叛乱现状并未改变,代国也依旧还在。一统天下前路漫漫,国力不能耗费在整修宫殿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百姓的房屋修缮务必尽快到位,皇宫就不用着急了。朕的后宫,无非也就那几个人,用不了几间房屋。”

郑琨叩拜道:“皇上圣明!”

“就照丞相所说,后天朝议,与百官一同讨论还都事宜。朔阳皇宫的奏报,按照朕刚才所说办理。”

郑琨口称“遵旨”,看向李景肃。李景肃回应道:“还有一事,我单独向皇上禀报吧。”

司徒曳不解道:“何事?”

郑琨道:“此事襄王与臣商议过,臣赞同襄王的提议,但不知皇上是否愿意。臣告退,请皇上单独与襄王商议。”

郑琨走后,司徒曳盯着从刚才便一直躲避自己视线的李景肃,开门见山:“你是因为两年前焚烧皇宫的事,觉得愧对于我?”

李景肃叹息一声:“我现在真后悔,当时为何要下令烧掉皇宫……”

司徒曳沉默。当日的熊熊烈焰、滚滚浓烟重又浮现在眼前。浓烟烈火前,坐在囚车中的自己跪在冰冷坚硬的木板上,泪如雨下,泣断肝肠。

当时陪着自己一起哭的大部分人,都已被刘辉处死。那么多被强行掳走的人们,至死都没有机会再看一眼故国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