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病死,他们不会怨恨你……也利伯父也会支持你……景溪……景溪和穆陵,麻烦你用心安抚……尤其是穆陵,别让他为我殉死……

“你以前说过……若我死了,你是天子……绝不会为我守身……

“那真是太好了。

“愿你余生……夫妻和睦、子孙满堂……尽享人间天伦……

“我……便无遗憾……”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弱,像是寒夜之中缓缓熄灭的篝火,沉静、迟缓却不可逆转地,熄灭了最后一缕余烬。

司徒曳崩溃般的哭声、歇斯底里地喊着李景肃名字的声音,惊动了屋外的侍卫,随即传遍了整个宵衣宫。司徒若、慕云瀚、程艾、以及所有被召集来的大夫,还有住在隔壁院落的郑燧,被惊动的人们以最快的速度聚集而来,却无人能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眼前所见。

程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道:“臣该死!臣罪该万死!”

司徒若泣不成声,慕云瀚黯然无语。郑燧强逼自己振作起来,走近司徒曳身边跪下,低声唤了句“皇上”,却说不出“节哀”二字。

无人敢于劝慰司徒曳“节哀”。他们眼睁睁看着他哭得肝肠寸断,死死攥着李景肃已经一动不动的手。

一道清越的陌生嗓音在满院的哀泣声中骤然响起。

“他还有救,你们就哭成这样。等到出殡的时候,你们还能怎么哭?”

众人都是一愣。慕云瀚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炸裂,回身时已然拔刀:“什么人敢在这时候来找死!?”

庭院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的少年,面容绝美,长身玉立,冷然睥睨慕云瀚的刀锋。

这少年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无一人留意!

慢了半怕跟着众人回身的程艾止住哭泣,看着少年的脸一阵怔愣,吐出两个字:“师父?”

曳儿拼命想要支棱起来但还是有点困难

毕竟,老攻突然(要)死了

突然又变成苦情戏了~

但我就是很喜欢看他哭啊啊啊~~~~~~~~~

?

第226章

李景肃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睁开眼睛,平静地注视着站在面前的白狼。

“又见面了。这一次,我真的要走了,是么?”

白狼凝视他片刻,龇开硕大的獠牙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如前一样直接响起在他的脑海中。

“如此干脆,竟无留恋?”

李景肃苦笑:“怎么可能没有留恋?这世间哪有凡人会嫌自己命长?”

抬眼对白狼道:“可凡人如何能拗过天意?寿数既然到了,再留恋、再不舍,也只能撒手人寰、徒留遗恨……”

白狼沉默片刻:“其实你寿数本不该尽。你可还记得,当时在大风谷,永嘉帝弥留之际,你曾祈求上天,若将他送还人间、你愿用自己阳寿来换。上天回应了你。只不过永嘉帝身为天子、命数沉重,用了你几乎全部的阳寿才足以交换。”

李景肃轻声而笑:“若是如此,那我更是高兴。能把我的寿数给他,我还有什么遗憾可言?”

“他的余生却不再有你。”

“那也无妨。”李景肃黯然道,“我已与他道别。他既然不喜男子,今后,便不用再与男子纠缠,娶妻纳妾、生儿育女,不也很好……”

白狼叹息一声:“刘辉死前腹诽你是蠢货,真是一点都没错。你且看看,他到底愿不愿按照你设想的人间天伦度过余生吧……”

巨大的水镜在黑暗的空间中徐徐展开。颍州城宵衣宫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就连说话的声音听得也一清二楚。

李景肃近似贪婪地盯着画面中的司徒曳。少年的神情比刚才更为萎靡虚弱,眼睛又红又肿,脸上的泪痕、眼眶中的泪水,都还没来得及擦干。看得李景肃的心紧紧揪在一起,红了眼眶。

宵衣宫内,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令人错愕之余,也因为程艾确认了他的身份而令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燃起了一线希望。

郑燧想起此时此刻早已宵禁,无论是颍州城还是宵衣宫,防范都不至于松散到让一个大活人如入无人之境般突然出现。这人若非细作死士,必然有些来头。

慕云瀚却比他更清楚眼前人的诡异之处。他明明手里拿着刀、刀锋指着近在咫尺的白衣少年,却再无法有更多动作。旁观者看来他似乎在威胁对方,只有他自己知道手臂和身体都莫名僵硬,根本无法挥刀。

司徒曳此前听程艾说过他的师父是不世出的神医,理所当然认为是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容貌绝美的少年,本能反应自然是不信。可看到程艾犹如见了救命稻草般扑上去行礼、毕恭毕敬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也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强撑着痛哭之后虚软的身躯恭敬行礼。

“神医方才说景肃尚且有救,可是真的?”

少年神情傲然,语气冷峻,淡淡道:“自然是真。不成器的徒儿惹下的祸,身为师父,迫不得已,只好来给他收拾善后。只不过,也要永嘉帝信我。”

“朕当然相信神医!神医需要什么,尽管直言相告!”

少年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昂然吩咐:“至少先叫这孩子把刀收了,请我进去才对吧?”

司徒曳恍然醒悟,被叫做孩子的慕云瀚更是一阵脸红,郑燧赶忙敦促他收了刀赔不是。司徒若扶着司徒曳,恭恭敬敬为少年让出了通往寝宫的路。

“神医如何称呼?”少女不卑不亢地代替众人询问。

少年犀利如冰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淡淡答道:“白渊。”

跟随脚步轻盈到无声无息的少年,众人重新聚拢在李景肃身边。躺在卧榻上的李景肃脸色灰败铁青,呼吸细不可闻,连胸口似乎也没了起伏。司徒曳看了一眼便又忍不住落泪。自称白渊的少年悄然在李景肃身旁跪坐下来。

高高举起左手,两指相并,凝神静气,片刻之后倏然出手。两根手指快如闪电地戳在李景肃胸口,使得静卧在榻的身体猛然弹起,张开嘴吐出一口黑血,又重重跌回榻上。离得最近的司徒曳兄妹惊呼一声,却见李景肃灰败的面色竟然肉眼可见染上了些许生气,胸口也明显随着呼吸的节奏开始起伏。

司徒曳难以置信,惊得忘了说话。司徒若攥着他的胳膊叫道:“皇兄!皇兄!快看呀!襄王他好了!他活过来了!”

“别高兴得太早了。”白渊冷峻的声音给刚刚兴奋起来的众人当头泼下冷水,“不过是助他将暂时堵住的气息通开,让他多喘几口气罢了,离救活他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