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肃接到郑燧派人送来的求援时,第一时间并不认为情况会有多么严重。北茹军队不善攻城的弱点他比谁都清楚,刘辉可用的将领他也知根知底,真没觉得谁会有那份能力为刘辉找出破解僵局的办法。
他确实有点忽略了自己的堂弟,也没想到刘辉会把前线的全权指挥权交给李景润。因而他并没有亲身上阵,而是下令让穆陵带人前去北岸救援。
穆陵却被慕云瀚挡在了浮桥之上。
北岸小城和南岸的主城之间,最主要的联系通道是一座架设在颍水之上的浮桥。浮桥与小城同时打造,实际上已经超过了一座浮桥的作用,正儿八经算是一座桥了。只是浮桥终究不是正式的桥,为了使用寿命考虑不对民间开放,百姓要往来颖水仍以摆渡为主。
在李景润指挥大军将小城四面城墙团团包围的同时,慕云瀚率领五千精兵,不参与攻城,专攻浮桥和渡口的守军。以慕云瀚的勇猛,加上整个战场上绝对的兵力优势,守军很快支撑不住,被迫放弃桥头,全部撤回城内、关闭城门。尽管城墙得以幸免,渡口和桥头却因此丢失。
等到穆陵的骑兵准备通过浮桥,为时已晚。慕云瀚虽然没有破坏浮桥,却牢牢把持了北岸的桥头堡。骑兵在狭窄的浮桥之上毫无用武之地,面对北岸射来的密集箭雨只能无功而返,不得不退回南岸。
李景肃接到反馈后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等他弄清北岸攻城的主帅是李景润,恍然大悟之感油然而生。
四叔家的三个儿子当中,要论用兵之谋,平素里少言寡语的李景润稳居两个兄弟之上。而李景润如今几乎孤身投靠刘辉,自然要用亮眼的战绩来谋求一席之地。
李景肃能想通这份因由,却无法逆转小城战局。浮桥失守,只能绕行别处渡河增援,速度大打折扣不说,能够派遣的人手也十分有限。几番尝试之后,他意识到小城大约是要守不住了。
小城与外界联系已断,四面城墙都被彻底包围。代国军队在李景润的指挥下,轮番上阵,发起犹如海浪般连绵不断的攻击,攻势十分猛烈。远在南岸也能看出,郑燧和城内守军全力死战,战况近乎惨烈。
云梯搭上了城墙,北茹士兵奋力攀爬,守军便想尽一切办法将云梯推到。用石头砸、用火油烧、用刀砍、几人合力推搡……无所不用其极。
冲车在掩护下推进到城门前,士兵们齐声呼喝、用力撞击。守军便泼洒油脂、扔下火把,将冲车和推车的士兵一起烧掉。内城中也在想尽一切办法加固城门,用上了所有能用的东西。
攻城的一方不计成本,守城的一方不惜代价。四面城墙都有浓烟烈火、肉搏厮杀。不时有人从城墙上摔下,有的是被扔下城墙的尸体,也有被砍伤的士兵。北茹兵和颍州兵的尸体混在一起、堆在城墙下,不分你我,死状惨烈。
即便从南岸的城墙远观看不真切,李景肃也能感觉到战况之激烈,甚至超过了两年前他亲自指挥的朔阳之战。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颍州可以失去北岸小城,但不能失去郑燧,也不能失去驻守小城的宝贵兵力。
他再度下令,让穆陵和李景溪、也利桢,各自率领五千骑兵,分别从颖水上下寻找渡口,渡河增援,目的不在解围,而在于吸引对方兵力、分散攻城的压力。
于是这场大战,便从日出开始,持续了几乎整整一天,在太阳西斜时才终于偃旗息鼓。双方都疲惫至极。
郑燧守住了小城,但损失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兵力,城墙上的各处设施和城门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李景润虽然没能攻下要塞本身,但已经夺取了城外的渡口和桥头,切断了小城与南岸的联系。并且在城外修建的土山也已造好,次日的进攻只会更为猛烈。
穆陵、景溪、也利桢的三路增援骑兵,在渡河的过程中损失了少量兵力,渡河之后的战斗也没能取得明显战果,只起到了部分吸引兵力的作用。很难说代国军队在日落前结束攻城是否与他们的增援有关。
回到主城禀报了情况之后,景溪急得团团转,穆陵和也利桢也都认为情况不容乐观、小城继续坚守下去只会造成更大损失。李景肃的决心因而更加坚定。
“你们几个都跟我准备一下,今晚连夜接应郑燧突围!”
写了一整回攻城……有点无聊……= =
解释下小城为啥突然被攻下:主要是北茹人吧骨子里不愿意攻城,又不怎么会。
景润跟老李一样,都是跟着羊先生学过中原人的谋略、军事的,而且学得不错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上手,1是刘辉也没马上让他全权负责,2是总要让同僚们先表现出无能、自己再上,才能显示出本领啊~这也是谋略~
颍州双城的设计一开始是比照樊城-襄阳这对著名的双子城,不过没那么厉害,小城的规模只能算是要塞
写着写着我发现好难写啊……我是哪里有坑要这么设计……
真·自己作的设定哭着也要写完……= =
第00206章 一八六、雨夜突围(上)
雨声从亥时开始响起,起初淅淅沥沥,渐渐连绵起伏,终究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郑燧的心情便如同这场深夜冷雨一般,阴沉低落。
要塞暂时守住了,情况却不容乐观。看李景润的架势,明天只要不是暴雨天灾,攻城势必更为猛烈。即便这场雨绵延到明日,对于交战来说可能略有不便,也不会减缓李景润志在必得的执念。与他正面对战一天的郑燧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而郑燧别无选择。
他不畏战,也不怕死。身为武将,心中自当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可即便是将生死置于度外的大战,却也不是为了求死而出战。奋勇杀敌、拼死力战,求的是一条生路。
他用这番话鼓舞士兵,也鼓舞自己。激战一天伤亡惨重,士气难免低落。可如果不能迅速振作起来,明天死在城下的便会轮到他们。
他相信南岸主城一定也在积极谋划如何破解危局,不会将他们这些人留在困境中坐视不管。尽管北岸小城里的守军全部都是颍州兵,将官包括他自己在内一个北茹将领都没有,他也不担心李景肃会借刀杀人。
李景肃和也利桢,都不是那样的卑鄙小人。这些拥护司徒曳而来到颍州的北茹人是可以信任的兄弟,郑燧毫不怀疑这一点。
夜已深,郑燧仍旧睡意全无。挂念着城墙上站岗值夜的士兵,便决定再去巡视一番。
因着下雨,夜色更为深沉。好在雨势不大。秋意虽浓,到底还不到真正转冷的季节,这样一场夜雨倒让人觉得格外清爽。若非战事严峻,拥着情郎坐在檐廊下听雨小酌,光是稍加想象便觉风雅至极。
郑燧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景溪。无论如何,他都想活着跟景溪一起,走过刀山火海的战场,走进永嘉帝司徒曳的新朝。他不惧死,但更想活。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叫着“阿燧”迎面扑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他因为在想着景溪,脑子慢了一拍没能反应过来,但长期习武的身体还是本能地补上重重一个肘击,实打实落在对方肋间,打出一声委屈的痛呼。
“哎呀好疼!你干什么呀阿燧?是我啊!是我!”
“……”
郑燧目瞪口呆地看着放开怀抱的青年呲牙咧嘴地捂着肋下在自己面前蹦来蹦去,竟然真的是李景溪。他随即看向守在屋外的亲兵,沉声问他们:“你们知道是他,才不阻拦?”
亲兵们一齐行礼:“李校尉来得突然,属下们正要通报。”
郑燧再看嬉皮笑脸的景溪,皱眉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城池不是被你……被代国军队包围了吗?”
他差点脱口而出“被你哥包围”。景溪浑然不觉。被雨水打湿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热切地盯着他,活像一只跟主人失散后终于重逢的大型犬。
“说话,李景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