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润听到“弟弟”二字,眼皮都没眨一下,像是没听到:“既然这样,还望你与我同心协力,一道将北岸小城拿下,献给皇上作为你我忠心之证。”
慕云瀚点了点头,又问:“你竟不在意你弟弟?他在颍州似乎过得很好……”
李景润移开视线,冷然道:“我已与父亲兄弟分道扬镳,没什么瓜葛了。因为永嘉侯,李景肃定然恨我入骨,父亲和兄弟们必定也会受他影响。没人想过我们李氏部族若就此跟着李景肃入了中原,终究会被中原同化湮灭,再不是北茹人!”
“你是说李景肃为了那个中原皇帝……”
“他才是李氏的罪人!我那被中原人迷了心窍的父亲也一样!”
李景润一瞬间的情绪迸发犹如烟花般稍纵即逝,转瞬恢复如常。慕云瀚内心惊讶,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可是,你自己不也喜欢那个中原皇族?”
李景润眸色一沉,冷声道:“我只是拿那个婊子解闷。谁会喜欢一个破了相的娼妓!”
慕云瀚歪了歪头,皱着眉头看向他,愈发不解。
李景润也皱眉:“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你的处境,并不会比我好多少吧?”
慕云瀚笑了笑,那笑容让李景润一下子明白了刘辉对慕云瀚似有似无却又真实存在的偏袒从何而来。
这个年方二十岁的可浑武将,虽然强悍无比、天生将才,却生了一张堪称绝色的脸。气质虽然与司徒玮、司徒曳这些或艳丽或清雅的中原贵族截然不同,五官的精致漂亮却是不分伯仲。
“李景润,你真像个中原人。”
李景润意味深长地看着浑然不觉自身貌美的慕云瀚,悠然劝道:“你还是多想想怎么才能尽快拿下小城,好在皇上面前建功立身吧。”
***
打发走了慕云瀚,李景润转身却差点迎面撞上司徒玮,顿时面露不悦之色:“你从哪冒出来的?你不是在皇上御帐么?”
司徒玮脸色苍白,低声答道:“皇上不过是问我跟司徒宪是否有联系,我说没有,便很快叫我退下了……”
李景润应了一声,却见司徒玮表情不对,身子微微发抖,整个人的状态也十分不对劲。脑中突然灵光一现,他问他:“我刚才跟慕云瀚说的话,你听见了?”
司徒玮抖着嘴唇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李景润尴尬片刻,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冷哼道:“我说的不对么?你不就是个破了相的婊子?”
“……对……你说的,都没错……”
“那你还在这矫情什么?”李景润训斥道,“难不成还要我哄着你?”
司徒玮轻轻摇头,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把眼泪憋了回去,仰头对着李景润露出一个艳丽的笑。
“我这残破之身,如今也没人肯要。你要我怎么伺候你都行,让我为你去伺候谁都行。我只希望你能为皇上打赢这场仗,为我报这半张脸的仇!我司徒玮,只有这一个心愿!”
李景润冷冷看他,冷冷一笑:“正巧,我的心愿,与你一样!”
小慕傻不愣登的~
司徒玮人设好像有点萎,其实主要是因为打仗他使不上劲儿,他真的不会这个,他只会挑拨离间……
第00205章 一八五、小城攻略(下)
郑燧陡然从睡梦中醒来,看向窗外天色未明,心头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说不上这微妙的感觉从何而来,缓了片刻便从榻上起身。
小城比不主城,建筑简陋、地方狭小,即便是守将的住处也不例外。郑燧并不在意居住条件的简陋,只每每入睡之前、亦或醒来之后,不由自主会想起和李景溪偷偷摸摸同室起居的那几日。
尽管这些儿女情长的想法,对他来说只是一掠而过。
他的伤势已无大碍,以督战身份入住小城也有半个多月了。小城原先的守将仍旧官居原职,只是全部归他调遣。小城上上下下驻守的兵力仍以颍州将兵为主,几乎没有北茹兵,这也是李景肃安排他来担任最高负责人的原因之一。
这半个月来,战事起起伏伏,几乎没有间断,却也相对稳定了下来。代国军队的攻城终究给他一种不成章法的感觉,对于守城战经验丰富的郑燧和颍州兵来说,应付起来并不艰难。
但他也不敢松懈。刘辉的兵力终究颍州目前全部兵力的三倍,若是单独集中在小城这一处战场,更是超过了十倍。兵法云,十而围之。刘辉要是反应过来,以全部兵力压上来硬攻小城,情况会大为不同。
穿戴整齐的郑燧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迎来崭新的一天,却很快发现今天或许就是大为不同的一天。
攻城的主帅,换成了李景润。
之前的进攻中也有李景润的身影,但他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帅,更像是各自为战。而这一次,松散没有章法的代国骑兵在李景润的全盘指挥下,明显有了更多的耐性和韧性。
进攻始于日出,从一开始便格外猛烈,参与攻城的人数也明显更多。除了之前用过的云梯、冲车等器械之外,郑燧发现城外西北角还有一队步兵在盾牌和弓箭的掩护下正在奋力堆砌土山。因为动员的人数多,速度非常快,看样子竟然是从天不亮就开始摸黑赶工。
郑燧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迫。
他立刻动员城中所有的守军,连同预备队也全都投入战斗。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对强大的进攻压力显得毫不慌乱,用投石器、弓箭、滚石抵御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在他们看来,这次的进攻虽然人数多了一些,应该与之前没有太大差别。只要扛住攻势,代国军队疲惫烦躁之后自然会收兵回营,结束战斗。
只有郑燧早早意识到这次的情况与之前不同。尤其是在发现通往南岸的浮桥也遭到攻击、守军正在奋勇杀敌时,他当机立断派出传令兵,火速赶往南岸主城求援。
站在北城墙主战场,郑燧看到站在城外高地上指挥攻城的李景润,不由地咬紧了后槽牙。
“该死的李景润!”
尽管与李景溪情定终身,对于景溪的亲哥哥李景润,他从未想过原谅或者和解。李景润做过的事是无法被原谅的,他明白景溪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自从李景润叛逃,郑燧就再没从景溪口中听他提起半个字。
他其实很高兴与李景润正面相遇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景溪。尽管不再提及,尽管不可能原谅,他们终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郑燧不想让景溪对手足血脉挥刀相向。
但他听李景肃说起过,李景润此人的心机和智谋远在景溪之上,不可小看。想必代国军队突然集中力量围攻小城,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正是出于他的献策。要真是这样,以十倍兵力全力围攻,战局不会太乐观。
郑燧沉吟很久,却拿李景润没什么办法。城内所有的弓弩,即便是为了守城安装在城墙上的强弩,射程也无法达到李景润所在的位置。那人的确不是逞强斗狠的角色,行事处处透着精明。
但他还是走到了角度最好的一张强弩旁,让弩手为自己让开位置,亲手射出了饱含恨意的一箭。
弩箭发出呼啸之声破空而去,扎在李景润的坐骑前方五步的位置。李景润倏地转向郑燧的方向,与他遥遥相望,同样也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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