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拔刀了。你是要回去,还是要离开?”
李景肃扯动嘴角嘲讽一笑:“凡夫俗子,谁不贪生?李景肃并不能免俗。”
“是么。可我看你先前刺入胸口那一刀,倒是十分决绝。那一刀会刺个正着,自然是你用的力气比较大。你怎么不自刎给他看?岂不死得更透?”
“……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并不想救我性命?”
“非也。吾实在被你如此蠢行震撼。你要不要再看看,你若死了,今后会如何?”
“这如何能够看到?”
白狼邪魅一笑:“吾说要给你看,便能令你看到。”
话音甫落,另一幅画面在李景肃眼前徐徐展开,场面更为宏大辽阔,观看者仿佛立于云端俯瞰苍生。
入眼却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情景。
颍州城遍地烈焰,朔阳城残垣断壁,襄城流血漂橹。黑衣玄甲的骑兵如入无人之境,锋利的长刀沾满了血肉残渣,疯狂的喊杀声中,左手举刀的刘辉肆无忌惮地大笑若狂。
江南江北一片烽火,人民流离失所,号泣逃散。通往江南的渡口被黑压压的人群挤满,人们哭泣着哀嚎着,乞求能用全部家资换一个求生的机会而不得。互相拥挤落入河中淹死者不计其数,绝望的年轻母亲抱着婴儿投河自尽,年富力强的人们为了一线生机互相践踏。
李景肃惊呆了。他呆呆地看着犹如人间炼狱的画面,难以置信地看向白狼。
白狼收起画面,高深莫测地盯着他。
“……这不可能!你在骗我!这些事不可能发生!!”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这些事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
“一定不会!!”李景肃激动地喊道,“即便我不在了,还有我阿叔、还有撒罕!还有方淮和郑琨,他们怎么会输给刘辉那个暴君!?”
白狼幽幽道:“可是你不在了,你们北茹两部和中原颍州的联系便断了。不论你们两个缺了哪一个,你们的梦想都只能化为泡影。各自为战,如何能胜?”
李景肃说不出话,半晌才问:“那他……会怎么样?”
白狼嗤笑一声:“想要他的人多了去,你不必但心没人来抢!”
李景肃怒道:“你说什么!?”
“当然,他也许不想再经历一次城破国亡,也许不想再受辱于人。一根白绫吊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李景肃恼怒交加气愤至极,胸口剧痛,张口吐出一大口血。白狼轻轻叹了一声:“他们拔刀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狼对他忍痛的神情毫不在意,语气森然:“你现在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愚蠢了么?你若死了,丢下你们二人的未竟之志,丢下信任追随你的部族人民,除了亲痛仇快,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吵两句,冷落你几天,有什么过不去的!”
“你懂……什么……”
“若吾不懂,救你作甚?”白狼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快滚回去吧,看着心烦!”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李景肃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从幻境之中消失不见。白狼叹一口气,摇了摇硕大的狼头。身旁的空间一阵颤动,白色麒麟的身影悄然而至。
“你对自己仍是这么不留情面。”
“对自己还留什么情面?”
“谁叫你懒惰,从不肯提点他。”
“即便是你我的化身,既然入了凡尘,便是他们自己的事,不是么?”
“话虽如此……”
“只是让你吃苦头了。这一世是我欠你。”
“行,来世让你补偿回来,我不跟你客气。”
“……麒麟仁兽。”
“那是对苍生,并非对你一人。”
“吾与苍生,孰轻孰重?”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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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肃猛然睁开眼,入耳一片吵杂声。程艾大喊:“压住!快压住伤口,敷止血散!”
几个人围着他,七手八脚地压住他的四肢防止挣扎。程艾满头大汗的脸在眼前放大,神情异常严肃。喉头一阵发痒,他猛然咳出一口血,喷在程艾脸上,引起满室惊呼。
程艾急切地抹了把脸,扭头冲着站在外围的人群大声宣告:“不必担心!没伤到心口大脉,能救回来!”
回过头来对着他小声嘟囔:“您千万撑住了啊李襄王。您要是去了,皇上可怎么办啊。”
他用力咧嘴微笑。他觉得这才像是程艾会说的话。要不是他现在实在说不了话,他也想跟他说句抱歉的话。
本来倒也没想着给程艾添麻烦……
感官逐渐恢复,他看到了稍稍站在远处,因为帮不上忙而只能干着急的人们。郑家父子三人都是满脸焦灼,也利桢看似镇定,紧蹙的眉头一刻都未松开。穆陵和景溪不在。大约是受不了拔刀的压力,也有可能是过于激动,应该是被挡在门外了。
司徒曳在哪?
脑子里转过念头,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一直被人拽着。两只温暖柔软的手将他的右手捧在掌心,微微用力地握住。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司徒曳的手。
他伤在左胸,司徒曳只能守在他右侧身畔,才不会影响大夫们的救治。
止血散洒在伤口周围,凉凉的很舒服,疼痛似乎也跟着缓解不少。他用力深吸几口气,慢慢转动脖子看向卧榻右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