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也想起了对我的恨，让他多恨几分又有何妨？若能除去他身边的虎狼之徒，护着他平平安安，我即便舍了这身骨血，亦无悔恨！”

方淮肃然道：“襄王不可！为了司徒宪这种人，让襄王行玉石俱焚之事，太不值得！大周立国刚刚起步，万万不能没了襄王，更万万不能让襄王没了皇上的宠信！若襄王与皇上恩断义绝，我等今后该何去何从？”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眼看着他被司徒宪玩弄于股掌之间？那混蛋相当有心计，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司徒宪从前在朝中，便是惯于权谋算计之人，堪称只手遮天。”方淮沉吟道，“在这时候，我真不该领兵出征……”

“西征也是大事，他期盼许久，意义重大。你不可因为司徒宪的缘故，分心离神，让如此大事功亏一篑！你若做不到，就换我来！再打一次朔阳城，我还是打得下来的！”

方淮肃然道：“襄王放心，这点自控能力，方某还是有的。别说临阵换帅动摇军心，此时此刻，襄王若是离开颍州，不是更给了司徒宪可乘之机？”

李景肃沉默。

方淮又道：“襄王稍安勿躁。我与郑大人已经商议过，盯紧了司徒宪，找机会劝皇上远离他。若皇上还是不愿，即便不得不用些手段，也不能让司徒宪以为这还是从前在朔阳，任凭他为所欲为的地方！”

李景肃略一点头：“那我再等几天。如今他连见我都不愿意，更不肯给我亲近他的机会。我已无能为力。”

方淮一阵心酸。想起两人在大风谷生死一线的情形，想起在襄城铸成金人的激动场面，想起前来颍州的一路上蜜里调油的缠绵，忍不住质问：“难道襄王真的打算放手？襄王和皇上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怎能因为一个权臣奸贼的几句挑衅……”

李景肃打断他：“我当然不会放手！要我对他放手，除非我死！”

转而一声苦笑：“不过方大人你说，是不是真的要我死了，他才会原谅我？”

这问题方淮无法回答。他从前也恨李景肃，恨到巴不得亲手杀了他，为国为君报仇雪耻。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早已将他当做了惺惺相惜的兄弟、值得尊敬的同袍，再无芥蒂。

但自己终究不是司徒曳，终究没有遭遇那些不堪的凌辱，终究没有需要面对的当世和后世之人。

他无法回答李景肃。他能做的只是在向皇帝辞行时，再度进言：“臣此去西征，少说也需数月光阴。能为皇上收复都城，固然是臣之所愿，不能守在皇上身边辅佐，也令臣内心忧虑不已。”

司徒曳轻声回答：“怀兴尽管放心去吧。只要能顺利收复朔州，朕便无忧。”

“皇上英明聪慧，自然明白臣所言何指。希望皇上能与李襄王重归旧好，早日将江南伪朝的第一权臣司徒宪除去！”

司徒曳吓了一跳：“怀兴何出此言？”

方淮重重叩首：“司徒宪不除，臣不能无忧！”

司徒曳没有追究他大胆的进言，当然也没有听从。司徒宪照样出现在送别大军出征的仪式上，好似他不是来自江南，好似他从一开始便跟随在年少的皇帝身边，从未离去一样。

方淮头一次对司徒曳感到有些失望。

但愿等他收复了朔阳，颍州还在，朝廷还在，皇帝还在。

没人对司徒宪动手，原因还在小曳身上

他要护着，其他人除了劝说也没别的办法

虽然他们都有兵权，但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而武力清君侧，那小曳这个皇帝的威望也就跟着没了

所以老李要怎么支棱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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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52章 一四三、襄王有梦

李景肃在郑琨府上吃完晚饭，已是月上中天。

他自知前几天有意不给郑琨面子以示不满，火候已经差不多，不能一直这样，因而晚上郑琨派人送帖子请他共进晚餐，他便接下了帖子，带着景溪一道赴宴请贴上也没说只邀请他一个人。

不过郑琨还是明显没想到他会带人来，临时让自己的大儿子郑邕一块入席。景溪显而易见有些失望，李景肃便帮他问了一嘴：“仲源在忙什么？”

郑邕答道：“仲源在宫中伴驾，要等皇上歇息了才会回来。”

这回答解了李景溪的失落，却让李景肃黯然神伤。

昱朝的内宫制度沿用前朝，在皇帝身边服侍的不仅有嫔妃、宫女和宦官，拥有“侍中”这一附加官职的皇族亲信、文武朝臣、世家子弟，便有资格和义务服侍在御前，照料皇帝的日常起居。尤其皇帝生病时，侍中们更是要日夜不离、贴身照料。大约是前朝皇帝们认为臣子比后宫的女子和阉人更为可靠，制度便一直延续了下来。“侍中”极少作为一个人单独的官职，这两个字代表的是资格，更是宠信。

李景肃当然也有“侍中”的加官，如今却形同虚设。想起从前在襄城，他没有任何头衔也能日日夜夜陪在他身边，如今名正言顺了，反而近不了他的身，更被他关上心门据于门外。他心里不由地掠过一丝后悔，后悔不该把他带回中原、不该把他还给中原人。

这一别扭，饭就吃得有点不痛快。

四个人的宴席，李景肃一直冷着脸，谈兴不高。郑琨论及军务国事，他还会用心回应，涉及个人私事便冷淡应付。郑邕陪着父亲都有几分尴尬，只有李景溪浑然不觉，倒成了饭局中唯一的救星。

“……你们有没有发现，方大人和阿岚最近很亲近？”

景溪抛出的问题让郑家父子都是一愣。李景肃因为之前看出过端倪，并不吃惊，更感惊讶的是李景溪竟然能看出来！

他忍不住弯起嘴角，反问：“是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景溪顿时来劲了，急切地调整了坐姿：“你们都不知道吧？其实阿岚经常去找方大人！方大人住得离咱们也不远。她跟也利伯父说是去请教中原诗词，实际上就是想找机会跟方大人说话！肃哥，就跟你教我的一样……”

“景溪。”李景肃怕他当着人家父兄的面说漏嘴，赶紧打断：“说不定阿岚真的是去请教方大人的。他们家又不像我们家，有现成的名师。”

景溪一拍大腿：“那当然不光是这样啦！有一次天色晚了，我撞见他俩从城外回来呢。共骑一匹马！共骑一匹马啊肃哥！而且阿岚坐在前面啊！”

李景肃顿时动容。郑邕找补：“说不定出了什么状况，不得不共乘一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