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可是勾栏院的姐姐，最多只能赎回家养着，是不能做正妻的。正妻至少要是好人家的女儿。以他李氏阿鲁达、北茹王内弟的身份，想跟他结亲的王公贵族排队都能从平栾排到襄城！他倒也不着急，一直都是眼高于顶的模样，似乎谁都看不上。他好像也真的谁都看不上。我也受人之托给他做过几次媒，他一个都看不上！

直到他代替刘辉去朔阳朝贺，在登基大典上见到了你。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我有什么好呢？他到底心悦我什么……”

“长得好看啊！”撒罕不假思索地回答，“你那天在部族会议上没发现吗？不止景肃觉得你长得好看。你是真的很好看！”

“……也利将军，你这样的夸奖，我听了好像一点都不高兴……”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不该问我啊！你想知道景肃的事吧？那你自己去问他啊！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景肃就差把心挖出来放在你面前了，你还不相信他么？”

“为什么你们都劝我别怕？有那么明显吗？我真的……”

“你真的在怕。”也利撒罕勒停了马，认真地看着司徒曳：“你害怕我们，你也害怕景肃你害怕我们北茹男人。”

司徒曳紧紧攥住了缰绳。他想否定，他不想伤害也利撒罕，可他发现自己说不出否认的词句。

“我叔叔也是知道，怀着‘惧怕’的心，你无法铸成金人，才会私下里请你过来。他是大祭司，他能看透人心。”

也利撒罕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知道你受到过极大的伤害，也遭受了难以忍受的侮辱。我们很同情你，但我们不会嘲笑你、也不会看不起你的。相反，我们认为能够顽强地活下来，还能提出我们从未想过的设想的你，非常地了不起！我诚心诚意地支持你，也衷心希望你能够通过天神的考验，成为北茹和中原共同的皇帝！”

泪光在眼中闪烁，司徒曳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还有，”撒罕摸了摸鼻子，“作为景肃最好的朋友，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能原谅他曾经对你犯下的过错。谢谢你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司徒曳用力摇头，终于无声地落下了眼泪。

所以小曳的PTSD是被撒罕治好的吗？

是的话，老李不会太失败了啊哈哈~<(*￣▽￣*)/~

第00114章 一一二、金色的黎明（上）

司徒曳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北茹大祭司也利信，但从未与他交谈过。印象中，这位大祭司存在于每一个重要场合，除了主持仪式之外好像从不多话，也从不发表个人意见。

不过北茹人对他的敬畏是显而易见的。不管身份多高的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包括李景肃和也利桢在内。看得多了，司徒曳大致上弄明白了北茹人的想法对他们而言，祭司、特别是大祭司，相当于天神的代言人，凡人是无法轻易与他们沟通的，而他们也不会轻易对凡人的事务发表意见。他们说出的话相当于神的指引。

撒罕带着他来到城北的山脚下，他有点印象，知道李景肃家的祖坟就在附近另外一处山头。不过这种小山包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分辨不出具体的位置。令他惊讶的是，山脚下已经搭好了一处高高的祭台，祭台旁架设了打铁用的全套设施。身穿便装的也利信正在监督几个匠人忙于调整炉灶。

“阿叔，我将永嘉帝请来了。”

撒罕的招呼让所有人停下手头的活计，齐刷刷转身回头。司徒曳赫然看到了朔阳铁匠祝启黝黑的脸庞。祝启赶忙上前一步，跪地行礼。

“草民祝启，见过皇上！”

“祝启……你……怎么在这里？”

司徒曳瞬间想起了一年多前在李景肃的军营里，自己当着俘虏们的面被李景肃强行宣示主权时的无地自容，肩膀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撒罕和也利信都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交换了眼神。

低着头跪在地上的祝启毫无觉察，用紧张的语调说道：“草民能够为皇上效力，不胜荣幸！先前草民对皇上不敬，恳请皇上恕罪！”

司徒曳尴尬地沉默片刻，猜想或许是李景肃对祝启说了什么，为自己挽回了一点名誉。之前装玉玺的两个盒子上的锁，李景肃就说过是祝启打造的，想来应该是早已将他收服。不便详细询问，他只好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对方失而复得的敬意。

“不必多礼。连累你流落异乡，朕十分惭愧。见你无恙，朕心稍安。有朔阳第一铁匠襄助，这次的金人铸造，又多了几分成功的把握。多谢你。”

“草民不敢当！不敢当！”

司徒曳让他起身继续去忙，祝启满心欢喜地回到熔炉旁跟其余几个匠人说话。司徒曳注意到除了祝启之外，其他的铁匠都是北茹人，他们交谈也是北茹话夹杂着中原话。他不由地对两族人民的共处有了一定的信心。

若能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谋生的活计，谁愿意彼此残杀，刀头舔血？

而平息天下战乱，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自己和李景肃的责任吗？

他扭头看向也利信。身材高瘦、面颊狭长的大祭司用宁静深远的目光看着他，似在观察，也似在审视。

“大祭司阁下，特意叫朕过来此处，不知有何指教？”

也利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扬声用北茹话命令铁匠们休息一阵。撒罕也像是安排好了一样，亲自带着几个铁匠走远。

也利信这才对司徒曳说：“请您过来，当然是要跟您商议铸金人一事，永嘉帝陛下。”

他的声音十分独特，天生带有像是从洞穴深处发出的回声感，没有任何人能够模仿出来。司徒曳暗自称奇，客气地回应：“朕非常感谢阁下的关切。老实说，朕的确需要指点。不过您这样做是否有违规矩？”

“这您不必担心。大祭司的所言所行，都是天神的意志。是神女告诉我这样做的。”

“原来如此，那朕就可以放心……”

话还没说完，也利信突然靠近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司徒曳吓得惊叫一声，本能地后退躲闪，用力甩开也利信的手。也利信迎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神，平静地说：“您的心中存在恐惧，陛下。您这样是无法铸成金人的。”

司徒曳抖着嘴唇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许久才开口：“朕……只是没想到您会突然……无论如何，朕必须铸成金人！”

也利信轻叹一声：“上天不是那么好蒙骗的，您的内心在想些什么，上天一清二楚。您根本不相信我们北茹人，又如何能成为我们的皇帝？”

“朕没有！朕没有不相信你们……”

“您真的没有吗？为何我不过是靠近您身边、触碰您的身体，就能令您面无血色、站立不稳？”

司徒曳惭愧地垂下头。他确实害怕北茹男子普遍高大的身材带给他的压迫感，也恐惧任何陌生男人的身体接触。那会让他想起刘辉，想起在平栾王宫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他甚至对身体强壮的女子也会感到害怕。刘辉宫里的女官同样没少让他吃苦头、受羞辱。

可他现在这样反应，却好像是把所有的北茹男人都当成了刘辉一样的人，潜意识里觉得他们就是会侵犯自己、伤害自己。这对他们何尝不是一种侮辱？

“朕十分抱歉，大祭司阁下。朕不是那个意思……朕只是有点紧张……”

也利信再次按住他的肩膀，他强忍着恐惧，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去感受对方温暖的手掌传递过来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