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粉狮子头，萝卜丝带鱼羹，凉拌小素鸡，素炒虎皮椒，马兰头拌豆腐，还有那个依旧装在盒子里的三层奶油蛋糕。

是他昨天晚上为游弘方的生日准备的，照旧没有用上的东西。

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有进食的胃部，持续传来的饥饿感，陡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被一口气往里塞进了太多东西，而不受控制地生出的呕吐感。

陶青山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那个甩着手，从厨房里走出的、他本以为不会在这时候见到的人。

游弘方在早上的时候，并不会特意避开陶青山。

两人的上班时间相近，无论是提早还是推迟出门的时间，显然都会对他造成影响。相比较而言，似乎还是在一大早起来，就得见到陶青山的脸要更好忍受一点。

总归他也不必非得坐下来，和对方共进早餐。

“昨天回来得太晚了，都没能好好地庆祝生日，”大概是太长时间，没有被陶青山这样长时间地注视过了，游弘方一时之间居然感到有点心慌，以至于连他构思了一早上的铺垫都忘了给出，直接就把正题给抛了出来，“连蛋糕都没能吃上。”

他的话听起来并不太像邀请。但游弘方知道，陶青山肯定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在一段冗长的沉默之后，他听到了来自对方的简短回复：“好。”

可还不等游弘方展露笑容，楼梯上的人就转身回了房间，穿好外套，拿上整理好的文件，一副准备直接出门的模样。

好一会儿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游弘方有些呆愣愣地看着陶青山的动作，直到他即将从自己身边越过时，才陡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赶忙松了手，有些懊恼地看着陶青山手腕上，被自己新鲜掐出来的指痕。

他怎么就是不懂得控制力道！

“对不起，我……”对上陶青山安静望过来的视线，游弘方的脑子一下子就卡了壳，那些所谓的矜持、冷静、循序渐进的念头，一瞬间就全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那崽脑海当中，盘桓了一整个早上的、最为明确的愿望，一下子脱口而出，“我、我的意思是，让你和我一起……！”

出口的字音，甚至由于过分急促，而有些变了调。

陶青山的眼中，浮现出了真切的惊讶。而很快，这份惊讶，就转变为了困惑。他微微张开双唇，似乎想要询问什么，但最终，他却只是弯起唇角，一如既往地对游弘方的要求，给出了那唯一确定的答案：“好。”

高高悬起的心霎时间就放了下来，游弘方看着面前的人盛着柔和笑意的双眸，试探着伸出手去，牵过他的手，一起往桌边走当然，这一回，他有小心地控制好自己的力道，简直像是在对待只要稍微不小心，就能摔碎的易碎品一样。

然而，游弘方终于第一次，在这个两个人共同居住的家里，在这张餐桌上，和陶青山共进了早餐。

9剩下的，他可以一点一点地进行补偿。

陶青山吃的，比游弘方预计的要少很多。

可能是因为起得太晚，这会儿并不在对方平时的早餐时间。而且被用来当做早点的东西里，还有奶油蛋糕这种甜腻的、高热量的东西。

但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了。

这显然是一个好的开始。

游弘方这么想着，低下头咬了一口碗里的狮子头。

浓郁的蟹香一瞬间在口腔内扩散开来，在舌尖上弹跳出强烈到了极点的鲜味，最大限度地激发出人最本能的进食欲望光是想一想，就能知道眼前的人在这上面，花费了多少力气。

一股从未有过的、没有办法用言语具体形容的暖热满胀感，自胃部和心脏一同生出，让游弘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剩下的，他可以一点一点地进行补偿。

“吃好了？”见对面的人放下筷子，拿纸巾擦干净了自己沾上奶油的嘴唇，游弘方赶紧也停下了动作，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那我送你去公司。”

之前的那种惊讶，又一次浮现在陶青山的眼中。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还是没有吐出任何代表疑问的话语，依旧是那单纯而简洁的回应：“好。”

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任何应有的回答或者说明，所以他早就放弃了这一类的举动。

从陶青山的表现当中，莫名地看出了这一点，游弘方再次感到心脏闷闷地一痛。

他想说你可以问，他会一五一十地把其中的原因、自己的想法，都全部说出来可他同样清楚，就和昨天晚上一样，单纯的语言，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所以他要慢慢来。

一点点地、循序渐进地，让这个人习惯自己的改变，为对方抚平自己曾经造成的伤害。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计划这些事情。为了不让自己那急躁的、总是不顾及他人心情的性子，让这件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毁于一旦。

侧过头看着坐进车里的人，系好了安全带，游弘方发动了车子。

带着凉意的风，从没关严实的车窗缝隙里钻入，让车内沉闷的空气稍微流通了一点，却并没能使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上多少。

游弘方有好几次，都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在那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当中，重新闭上了嘴。那些打了一上午腹稿的内容，在看到身旁的人安静的侧脸时，全都跟堵在了喉咙口似的，怎么都没法往外挤出分毫。

陶青山并不是那种不爱说话的人。

他温柔、爱笑、耐心，和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不急不缓的，有种让人急躁的心情，都不自觉地平复下来的奇特魔力。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在游弘方的面前，就只剩下了“安静”的印象。像不会对人造成打扰的风景的一部分，分明存在着，却又仅仅只是存在着。

供氧不足似的猛地深吸了口气，游弘方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无尽蔓延的道路，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用力得连手背的青筋，都明显地凸起。

可心口那股喘不上气来的沉闷窒息感，却仍旧存在着，将他的喉咙堵得严严实实的，连八个字都没有办法吐出。

“……等下班，我来接你。”最后，游弘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陶青山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生硬地给出一句叮嘱。

而在片刻之后，再次响起的，依旧是这一整个早上，他从这个人口中，听到最多的：“好。”

“……谢谢。”然后，被几秒钟的停顿间隔，与那个简短的字音有些不同的话语，落入了他的耳中。

游弘方猛地转过头对上了那双蕴着柔和笑意的银灰色眼眸。

打开的车门被轻轻地合上，游弘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直愣愣地看着陶青山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好半天，才陡然回过神来自己刚刚没有对那句话做出该有的反应。

难以抑制的懊恼又一次卷了上来，游弘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笑得有点发僵的脸，却还是没能让自己上扬的嘴角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