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以前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也都是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吗?

按着面前依旧紧闭的房门,游弘方抬起的手顿在那里,一时之间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该继续敲下去。

而也就是在这时候,眼前的木门,在一声轻微的锁扣转动间,往里拉了开来。游弘方的视线,下意识地就落在了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身上

先前那套用于外出的衬衫和长裤,已经被换成了更柔软舒适的居家服,松松垮垮地套在陶青山的身上,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纤细柔和的身体曲线。

刚从满是水汽的环境当中离开的潮意,萦绕在他的身畔,让他的面颊也泛起了微微的红,大抵是着急过来开门,没来得及擦干的烟灰色发丝湿漉漉的,贴在他额头和颈侧,还在往下滴淌的水珠划过他白皙细腻的皮肤,来到线条精致的下颌与锁骨,最后没入那圆形的衣领之下。

游弘方的大脑几乎是霎时间,就陷入了停转当中,本该用以捕捉面前的人的话语的耳朵里,满满的都是细密而嘈杂的嗡鸣,以及那前所未有的响亮的心脏跳动声响。

好一会儿,游弘方才想起来,当初为了和陶青山尽量保持距离,他非但弄了两个相隔老远的主卧,而且还在里面,各自配备了一个浴室,以免这个人在不经意间,就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当中。

“抱歉,我习惯回家先洗澡,”刚刚落进了耳中的话语,终于成功地被分解成能够理解的内容,游弘方张了张嘴,用以发声的器官,却由于大脑未能完全恢复的运作,而没能发出声音,“怎么了吗?”

想要立即给予回应的急迫感,催促着游弘方再次张开口,在经过大脑处理之前,就将自己最先来到这里的目的,给说出了口:“要一起看电影吗?”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举起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影碟晃了晃,示意自己的有所准备。

显然没有想过,敲开了自己房门的游弘方,会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陶青山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微微张开双唇,正要给出回应,就见面前的人忽然露出了懊恼的神色:“不是,我是说……”

“我帮你吹头发吧?”看着陶青山那还在往下淌水的发丝,游弘方停顿了一下,又有点局促地补充,“当然,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种难以具体用语言描述的违和感,再次变得鲜明了起来,以至于有那么几秒钟,陶青山甚至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游弘方”重生和穿越这种事,依托于各种体裁的故事,已经被植入了太多人的意识之中。

可那终究只是人类幻想出来的虚拟故事。

陶青山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仰起头朝面前的人露出一个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好。”

他说:“麻烦你了。”

态度柔软却又疏离。见不到半点自己追逐、深爱了许久的人,忽然转头朝自己伸出手时,应有的惊讶与欣喜。

和早上被邀请一起共用餐点时一样。

想到陶青山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打算当即出门的第一反应,以及那块被对方吃下的蛋糕,游弘方就感到自己的心脏又一次传来抽疼。

他知道,自己此刻感受到的疼痛,定然不及眼前的人曾经体验过的万分之一。

拿起放在一旁的吹风机,游弘方一边动作笨拙地,进行着自己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服务,一边在心里猜测着此时陶青山心中的想法。

可游弘方发现,自己似乎什么都想不出来。

明明和这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甚至于相互之间相识的时间,还要在这个基础上,再加上四年,游弘方却仿佛对陶青山,缺乏任何必要的了解。

他知道这个人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却不知道对方生气、难过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知道这个人总是安静地、毫无怨言地,接受任何来自自己的无理要求,却不知道对方有一个回家之后,先洗澡的习惯;

他知道这个人有着一手足以自己开店的优秀厨艺,却不知道对方从来不吃甜食也可能只是不吃蛋糕,游弘方不确定,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询问对方这件事情。

游弘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就如同一个触手可及的幻影,连指尖传来的温度,都仿佛漂浮的肥皂泡一般,在不经意间,就能悄无声息地破碎、泯灭。

再也找寻不到任何踪影。

然后,这个存在于游弘方眼前的幻影,在吹风机产生的噪音停止的下一刻转过头来,弯着双眸与他对视。

“看什么电影?”

他听到陶青山这么问道。

霎时间,那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往后退却,只一个呼吸,就再没有丁点残留。

“……你来挑就好,”良久,游弘方才听到了自己的回答,“我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与这个人一起。

14“不要做任何改变。”(加更)

游弘方晚上还是没有和陶青山睡在一起。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或许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陶青山身上沐浴露残留的味道,比前一个晚上,还要清晰浓郁许多。

那种曾经让游弘方感到厌恶的,带着一点涩味的清甜香气,现在却有着最大限度地挑动游弘方神经的作用几乎是在坐到陶青山身边的瞬间,游弘方就不受控制地,在脑海当中,浮现出了这个人昨天晚上半梦半醒地,展现出的那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骚软媚态。

然后没有任何意外地,用最快的速度起了反应。

以至于两个人一起看的那部电影,到底都讲了些什么,游弘方都没怎么注意。

他知道只要自己要求,陶青山肯定不会拒绝,可是万一这个人误会,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和对方上床怎么办?

而且,昨天才刚刚做过,第二天又做的话,会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万一又让陶青山生出了什么其他的误会怎么办?

游弘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也会对摆在面前的一件简单事情,纠结成这样。

即便是当初面对苏暖白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怀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晚上,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游弘方第二天,却还是一早就准时起来,把陶青山送到了工作室楼下。

大抵是因为两个人一同出门的场景,实在太过少见,在看到游弘方和陶青山上了同一辆车的时候,完成了上午的工作,准备送女儿去幼儿园的张笑笑,脸上都露出了惊愕和茫然的表情。

“我以前,”在陶青山打开车门下车之前,游弘方终于还是没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对你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陶青山的动作顿住了。他回过头,看向身侧没有双眼依旧直视着车辆前方的游弘方,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这个问题的答案,游弘方其实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