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盛无崖找上他们的原因。她曾在光州听闻过赵画四做下的惨案,等她火急火燎地赶到现场时,那位少女只剩一些碎骨了。
听到眼前的少女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号,燕、赵二人警惕起来,摸上了各自的武器。赵画四的武器是一支笔,笔锋饱蘸漆墨,墨汁却是血红色的。他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声音变得更加高昂了,亢奋道:“很好,我还没画过冷静自持的女子。”
“真希望当我斩下你的四肢时,姑娘也能这般冷静。恐惧哀嚎的女子我已画得太多了……”赵画四期待道:“我还没画过在那种境地下也能保持冷静的女子。”
“你可别叫我失望啊。”他这样说着,便朝女子甩出了一道墨影。与此同时,燕诗二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没有人知道这个小院里发生了什么,等一切结束时,琉璃房中的芍药少了一朵,赵画四的面具也被人斩碎了。面具下,那人的五官极度错乱,有着一张让人看了就会做噩梦的脸。
盛无崖身上的白衣就和那朵白花一样,洁净无瑕。她把芍药插到自己的发间,旁若无人地走进秋雨,大大方方地离开了鬼市子。穿过红布街,走过一个磨坊和染坊,再穿过传说中隶属于六分半堂的破板门,她在黄裤大道上被人堵住了。
来人是一老一少和三个使鞭子的高大男人。那老人看了看她鬓边独一无二的白花,和善道:“这位姑娘,你好像卷入了人命案子,要跟我们走一趟了。”
“你们是?”盛无崖一边想着来得真慢啊,一边慢悠悠地发问。
“老朽是刑部的任劳,这位小哥是刑部的任怨。”老人笑了笑,又指了指身后的高大男人:“这三位是‘大开神鞭’司徒残、‘大合金鞭’司马废,以及‘开合神君’司空残废。”
“我卷入了什么案子?”盛无崖睁大了眼睛。
年轻的任怨看了一眼她鬓边的白花,羞涩道:“姑娘从哪里得的这花?”
“捡的。”
“怎么可能!”司徒残甩出鞭子,在空中抽出了一声爆响。
“你……”十六岁的少女似乎被吓到了,眼中一下子就覆上了水光,泫然欲泣:“真的是我捡来的,就在鬼市子……是一个黑衣人丢下不要的……”
“那黑衣人长什么样子?”任劳又问。
比他年轻了整整四十岁的任怨看了看逐渐变大的雨势,建议道:“去刑部再说如何?”说着,他还瞥了盛无崖一眼,脸色微红地侧过脸,安慰道:“姑娘别怕,我们录个口供就好了。”
“好吧。”盛无崖点点头。三个残废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女围在了中心,堵住了对方所有的退路,一道向刑部大牢走去。
刑部大牢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一个大多数人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
盛无崖跟着一老一少走进了那个不见天日的所在,牢中的浊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熏得人几欲作呕。连司马残废等人都有些受不住牢里的味道,站在门口对任劳任怨道:“人已押到,剩下的我们兄弟就不掺和了。”
“是,是。”任劳讨好地笑了起来:“哪能让三位神君进这种腌臜地呢。”
盛无崖被任劳任怨引向更深处。路上,她在不同的牢房里看到了不同的人,有的甚至已经称不上人了,因为没有人形……任劳将一副铁索扣在盛无崖的手上,又点了她的穴道,得意地给她介绍起了自己的作品,然后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姑娘,你没有说实话呀。”
他取下女子发间的芍药,珍而重之将它放到了一个盒子里,摇了摇头:“没有人会丢下这样的芍药,这不是能捡来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这是能活死人的灵药。”任怨依旧面色绯红,像个闺阁女子一般羞怯:“刀口上讨生活的,都视之为珍宝。”
“是么?”盛无崖耸了耸肩:“那人可能不知道吧。”
“能三两招取走燕赵二人性命的高手,会不认得白玺玉芍?”任劳依旧温和地笑着,但手上已经在取自己的工具了。那里面有剥皮的小刀,有拆骨的利刃,有解筋的巧件,还有穿颅的银针。
盛无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好吧,其实我是故意来刑部大牢找人的。”
“找谁?”任劳的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给事中李郎中的公子。”盛无崖答道:“他进了刑部大牢很久了,李郎中托我来看看。”
“李郎中?哈哈哈……”任劳笑了起来:“他现在可不是什么给事中喽!至于他家的公子,你来的很巧,我们可以让你见见。”说着,他拍了拍手,几个狱卒立马进入房中待命。任劳跟他们耳语了几句,狱卒领命而去,不久后便搬来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年轻的任怨指着那个失去了皮肤的男子,脸色更红了。不过这次脸红的原因,却是因为骄傲:“他就是李公子啦,被我们割了三千刀呢。”
“你看,他还活得好好的,只要我们不让他死,再割三千刀他也不会死。”(注2)
“姑娘,你见了我们哥俩的本事,当知无不言。”任劳依旧是和善的,只是手上已经开始磨刀了:“姑娘长得好,皮子想必也是好的,我们不忍拿去做鼓。”
盛无崖听着那令人牙酸的磨刀声,摇了摇头:“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背上的皮子早就少了一块,做不得好鼓了。”
说着,她腕间的铁链乍然崩断,朝任劳任怨急速袭去。
第54章 梦枕红袖 05
任劳任怨何时在自己的地盘上吃过这种亏,当即反击。可那女子身法奇诡,在逼仄的囚室里绕来闪去,他们愣是连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这一世,盛无崖没有克制自己,几乎汲取了每一个对手的内力。内功深到了一定程度,刑部大牢的铁链也就不算什么了。任劳任怨的封穴手法自然精妙,若是其他人碰上了当然无法动弹,可她偏偏会六脉神剑。六脉神剑是以一阳指功为基础的剑法,而一阳指又是一门极为高深的点穴手法。再加上她几世的武学阅历,在封穴解穴上的造诣极高,并不是任劳任怨的手法能点得住的。
盛无崖很快就制住了刑部的一老一少并一干狱卒,因动作太快太轻,都没发出什么要命的声响。任劳任怨被她抽干了内力,惊恐地瘫在地上,哆哆嗦嗦道:“你不能杀我们,我们还有用!”
“你们还有何用?”少女冷笑起来。
“你可以挟持我们出刑部大牢!”任劳飞快地转了转眼珠:“刑部高手如云,六扇门的捕头们也在这里,再加上四大名捕,仅凭你一人,是不出去的!”
“这就不必你们操心了。”盛无崖用剑气干脆地削断了两人的喉咙,没听他们的叨叨。出不去又如何呢,就算出不去,她也无法忍受任劳任怨这样的人在世上多活一秒。
给事中李家的公子被固定在一个架子上,盛无崖想把他放下来,却发现自己无法下手。他没有皮肤,身上的每一寸都是血肉,直接裸露在外的血肉。
那个年轻人的确还活着,但气息微弱。他强行提了一口气,艰难道:“你,你是谁?”
盛无崖没有回答,只说:“你爹爹托我来找你。”
“我爹爹还好么?”
“还好,他很担心你,叫我救你出去。”
但实际上却是,那位给事中早已死在了流放途中,盛无崖是在赶路途中偶然遇上的。有宋天子不杀文官,只是一再流放。李郎中原本能保住性命,谁料蔡京另派了杀手。临死前,这位被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文官,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留在京师的儿子。
听到自己的父亲性命无虞,年轻人舒了口气,对盛无崖请求道:“我活不成了,也不能这样活下去。姑娘,你行行好,让他们别再折磨我了……”
“送我走吧……”他说:“让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