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1 / 1)

二人瞧见他的名帖,骇瞩流连,顷刻端正起来,双双作揖,“原来贤兄就是县尊大人,失敬失敬!”

“嗳,不要多礼,方才不愿托底,就是怕二位拘礼起来。彼此既然青山一会,就是缘分,改日下帖请二位光临寒舍,请务必赏光。”

日晷西昃,几人辞过,因花绸有些困倦,奚桓便不往大明寺去,使小厮驱车归家。如今花绸身近四个月,有些沉重,回房便睡,到一更天醒了,适才摆晚饭吃过。

恰值满月,花绸洗澡熏香,使人在卷棚外荼蘼架下设榻围屏,与奚桓赏月。

四面烛光掩映,奚桓见她面上如施朱粉,晚饭也不再那样胡吃海塞,心情大好,搂着她歪在榻上说话,“今天晚饭吃得比往常少,此刻饿不饿?”

花绸抚抚微隆的肚皮,枕在他手臂笑,“怪嗳,想一想,我是没吃多少,吃了半条糟鱼,半个玉米面饼子,一小碗稀饭,也不觉得饿。”

“果然我所料不错。”奚桓抚着她的背,轻轻柔柔的,如花架下挹动的风,“我看你如此暴食,大夫又号不出个什么来,猜你是心里结郁,无处宣泄。果然今日出门去,心情大好,就不吃那么多了。”

“胡说嘛。”花绸在他臂上里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他胸膛里,瓮声瓮气不肯承认,“大夫都没诊出我有什么病症,你却说我心里结郁。你倒说说,我结郁什么呢?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天上明星渡夜,圆月满溢出清凉的光,撒在奚桓凝重的脸上,“正要你告诉我呢,你成日都在不高兴什么?哪里不合你的意,咱们改之,好不好?”

月到天心,袖底风生,花绸仍有些难以启齿。奚桓歪着脸窥枕着手臂窥她,去抓她的手,“我知道你有些不高兴,却实在猜不透。我今日邀房孙二人往家中来,就是为给你解闷,我晓得,你好诗书,他们又有才情。只要你高兴,管他什么男男女女的避忌,我不在意。有什么不好,你说给我听,我都能为你解烦。”

花绸心知瞒不过他,撇撇唇角,撑坐起来,抚着肚皮发愁,“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说出来,我自己也觉着好笑,你更是帮不了我。自从有了这个孩儿,我就总担心发胖,你瞧好些太太奶奶,生孩子前都是婀娜多姿的,生了孩子大不如前。”

“那你还吃那样多?”奚桓瞪圆了眼坐起来,往她肚子上摸摸,“越吃不是越胖么?”

“我想,横竖都是要发胖,就跟置气似的,有些破罐破摔起来。”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歪着脑袋,面上风?]雨?u,“我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兀突突生了孩儿,身段臃肿不说,听余太太讲,脸上还有生斑,肚皮上怀着身子起就要长许多细纹,我只要一想到,心里就不自在。可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说出来,没人心疼不说,倒显得我娇气。”

她穿着松松的丁香色掩襟寝衣,奚桓索性将她衣裳撩起来,擎了炕桌上的灯照她微圆的肚皮,“谁说没人心疼?我的心都要疼死了。你听那余太太瞎胡说,她那是危言耸听!自个儿是那样,就恨不得天下的女人都跟她一样。并不一定是这样嘛,你想想姑奶奶,她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不是跟二十出头的姑娘似的?”

“我哪有娘那么好的运气呀?”花绸嗔他一眼,拂理衣裳,垂头丧气,“我问过了,凡是生了孩儿的妇人,十个倒有七个是余太太讲的那样。像我娘那样的,少之又少。”

奚桓不大能切身体会她的烦恼,但因她愁而愁,暗忖半晌,眼睛烁烁地闪着孩子气,“要不,我陪着你,从今日起,你胖了多少斤两,我也把自个儿吃肥多少斤两?”

夜是黑的,可他眼底却兜着月光一样皎洁的深情,有男人的沉淀,也有男孩的纯粹,驱散了花绸心底里幽蓝的愁闷。

倏地叫她想起卢正元,眼前再瞧他,眉宇里都是嫌弃,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千万不要!我从今后再不胡吃海塞了,你也别。你要是肥得卢正元那样,挨着你一床睡,我都怕你淌油。”

闻言,奚桓一口气堵在肺腑里,抓起她的脚挠她痒痒,“我还没胖呢!”

月影星河如梦,嘻嘻笑笑伴着蛙声,荼蘼花洋洋洒洒。花绸缩着骨头四处躲,不知碰到了哪里,“哎唷”一声叫出来。奚桓忙扶她俯低的腰,“撞到哪里了?我瞧瞧。”

她却忽然红了脸,垂着下颌躲他的目光,“没撞着。”

“没撞着你喊什么?一定是撞着了,给我瞧瞧。”

花绸抬眼嗔他,目光羞怯怯地闪避,“真没撞着,就是、胸口涨得疼。”

奚桓把目光下移,盯着她软绵绵胸脯,未几将手覆上去,口里咂摸回味,“好像是大了些……”

呕得花绸提脚踹他,“去、没正经。”

他非但不改,反将整个身子罩上来,“算起来,咱们已有六十八天未同房了,叫我尝尝,有没有蓄奶了?”

花绸笑着躲,他则迫不及待抱着她归卧,身后烛残月落,芳屏银河,轻罗小扇,乱糟糟隐蔽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奚桓这个人的缺点是有些孩子气,优点我觉得也是这个哈哈哈~

奚桓:我五岁为姑妈戒奶,她得补偿我。

?86 ? 番外?蜜糖

◎“可我没咬。”◎

初秋异常闷热, 云翳卷了清空,遥山染墨,像有一场暴雨将袭,残夏有了喘息的间隙。

奚桓正欲由衙门归家, 刚走出内堂两步, 雨点便噼里啪啦紧坠而下, 地面成了鼓乐, 鼓点连天。周县丞廊下见他, 忙去拉拽, “大人留步,这样大的雨, 停了再归家不迟。我这里正好有桩事情要与大人商议,请回转内堂说话。”

因记挂花绸怕雨,奚桓眉宇暗攒, 面带急色,退回廊下抖落袍子上刚积的一点雨水,“什么事情?”

“今年的秋税,眼看就该收了,往年后缴的, 都是派王捕头派人去催收。可去年我听见人回禀,王捕头在里头暗暗索贿,今年不好再派他去了。”

说话间,奚桓与其共进内堂,“这王捕头是什么来路?”

“是张同知的同宗侄子,就因这层关系在, 我们这些本地官员, 一直不好办他。大人今年来了, 是京中人氏,又是阁老的儿子,只好请大人寻个什么由头免了他的职。说句世故的话,由大人出面,张同知也不好说什么,日后大人调任回京,干干净净的,没有家眷在扬州,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可我们这些本地人氏,走到哪里,根也在这里,不太好深得罪了他。”

奚桓思来,点点下颌,“也是这个道理,你既说他暗中索贿,可有什么证据?”

内堂里瀹茶侃谈,廊外的雨高低复转,几经细密,近晚方止。奚桓归家时,云翳散开一条缝,露出一线残阳,屋檐成渠,松梢坠珠,到处滴答滴答,荷塘荡涟漪,鸳鸭共池沼。

香闺里黯淡,尚未掌灯,廊下撞见椿娘轻着手脚出来,看见他湿哒哒的靴与袍,捂着嘴细声笑,“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般,下雨就淋得跟个小狗似的。这样子,怎么当爹,怎么给孩子做个榜样?”

闻她细语轻声,奚桓朝敞着的月窗瞥一眼,“她睡着呢?”

“睡着呢,”椿娘笑点下颌,“等你吃晚饭,你偏耽搁在衙门里,就先吃了。吃过就犯困,卷着本书在床上看,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你进屋轻声些,可要吃饭?”

“我暂且不饿,晚些再说。”

椿娘朝廊外指一指,“采薇她们在园子里赶鸳鸯玩呢,我也去了啊,你看着她。”

奚桓点头应允,悄步踅入屋里,辗转卧房,月窗里吹来荷风,刮着他湿漉漉的补服,有些凉。唯恐吹冷了花绸,他蹑手阖了窗户,解了衣裳,换了身黛色的软缎寝衣。

无事可做,他便搬了跟椅子对坐床前,将花绸隆起的肚子摸了摸,拣起她枕畔的书闲翻。是苏东坡诗集,恰翻到《蝶恋花?春景》,看到: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思及从前,感触良多,奚桓阖上书,撑在扶手上看花绸的睡颜。因有了六个月的身子,她的脸比往前稍显丰腴,益发肌如凝滞,桃??杏艳,浓卷的睫毛在昏昧的天色里,渐勾起奚桓满腔热烈的相思。

他很想她,即便她就在眼前,可他还是地想穿透一个圆滚滚肚皮的距离,种在她的软绵绵的秘地里。现在鸠占鹊巢,有另一个弱小的“他”种在里面,挤出了他。

他既苦恼又高兴,最终拇指搽过刀锋似的唇,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