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感觉你很可爱？”她伸手，他没有躲开，只是有点讶异地看着她拉住了他的手腕，稍微用了些力气，把他更拉过来了一点。

如此，虽然没有完全离开黑暗，毕竟这是特制的单向透明玻璃而不是镜子，所以不可能像是水银镜子一样明明亮地把人照出来，但至少这会儿看起来敞亮了一下，那层他身后的黑暗不再那么扎眼，他也看起来只是更接近于模糊的银灰。

“怎么了？”扎基不明所以，但仍顺从地待在她的旁边，如此两个人只差一拳距离就能抱上，他甚至能感到她身上柔软而温暖的热度传来，只要他张开手臂，就能把她完全抱住，扣着拎起来都可以。

“情绪越来越多了，”她稍微转了转头，小声道，“感觉更像是个人了，而不是那种被操控着的锋利武器。”

“……”扎基顿了顿，才缓缓道，“我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兵器，我是扎基。”

虽然以前确实承认过自己只是个兵器之类的话，但扎基坚定认为这是自己被哄骗了，在他开始记事、有了自己的判断力之后，他不可能在那么想。

“嗯嗯嗯，你是扎基，最好的扎基。”

她用一种哄小朋友的语气对他说话，他有点不高兴，但因为话是好话，他听来十分顺耳，于是思前想后，勉强认了这事情，在一种微妙的心情中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你就这么出来不要紧吗？”

“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他们也只是以为我失去了活动的能量正在沉睡之中。”

“会继续给你充能吗？我还是头一次从这个视角看你呢，说起来，你这么自己看自己，会有什么感觉吗？”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吗？对这副属于诺亚的尊荣感到荣幸？你是这么想的吗？”

“不要随意用你的思想揣度我的脑子呀。”她抗议，“我只是感觉有点奇怪，眼前是你，身边是你，莫名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你变成了两个。”

“如果你把我当成诺亚代餐的话，那确实有两个。”扎基客观地表达，但尾音最后没忍住还是冷笑了一下，于是这么一下子，瞬间泄漏了他真实的小情绪，她也忍不住勾了勾唇。

虽然两个人并肩而立，但托眼前玻璃的福，他还是能看到她那点表情变化的，再说他现在更准确说应该是奥特念力组成的精神分身，其实是覆盖了这里地方，对她的任何动作都能有非常清晰的感知。

虽然他可以有实体，但这里的并不是本体，且意识主体在他这里，那边沉睡着的人造生物巨人是没有多少自我意识和活动力的。

如果来访者们真的给他充了光能，他就会立刻回归身体，以方便操控，把没有意识的身躯留给来访者们这种事情他是不会干的。

“哎呀，”早见樱愣了下，随后便笑了，“没有把你当诺亚代餐啊。你从哪里学来的时髦词，新生奥不要乱学呀。”

“……我不是新生奥。”

先把他听着最不顺耳的部分反驳了，再度强调了一下自己作为成熟的（指外表）、成年的（指外表）、独立的（指精神分身）奥特曼，扎基这才满意，绕了一圈回到话题原本的地方。

“这又不是什么难学的东西，我也会上网的。”他说，“而且，你真的没有把我当成另一个诺亚吗？表情、动作、言语……有些东西，你真的藏不住吗？”

“嗯？你已经敏锐到这个程度了吗？”她歪了歪头，语气中带着点笑意的反问，“还是，你想要借此试探什么呢？”

“……”扎基愣住，但他没有答话又克制自己什么动作也不做的时候，她就没那么容易探究到他的心思，不过另一方面，他的这种毫不应答、全无反应也正暗示了什么。

“与其说是发现我偷偷在通过你注视另一个奥特曼，不如说是……”她笑了，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猎手，“不如说是你私心里非常担心甚至有些害怕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你很清楚，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那些你接触最多的来访者们其实正是这么看你的，你不希望我也是其中之一。”

“焦虑和忧心一直盘桓在你的心里，在你未曾注意的时候抢占了你的心与思想，”她声音平稳，转过了身的时候还拉住了他，不让他“逃走”，然后抬手碰了碰他与诺亚完全一样的胸口能量核心，“黑暗想要乘虚而入，于是你找到我，带着愤怒的质问。”

“因为你怀疑的目光，原本三分的东西变成了十分，你看不到我一次次对你的微笑，那是我只在看到扎基时会露出的笑容，你看不到我对你所有情况的重视，你只把我留在基地的行为当做是对你的监视却不知道我从未这样对过其他任何一个奥特曼，仅仅只是因为关心你、希望你能变成更好更优秀的独立的奥特曼，而非是做一个兵器或诺亚第二。”

“你以为我在方才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熟稔和我们之间的默契，全都是因为我曾经和诺亚战斗过很多次。”

“固然有我对诺亚的了解这方面的原因在，但你本身其实也并未摆脱诺亚的影子，这不是你不用他的招式、他守护就破坏这样的‘对着干’就能打消所有影响的事情。”

“于是，纠结的扎基也并没有发现，辛西娅奥特曼能配合他，并不完全只因他是另一个诺亚，而是她曾经很多次观察过他，看过他的测试视频，关注过他的许多场战斗，知道他连起手式的方式其实都和诺亚有微妙的区别，也知道他和诺亚连根本的‘战斗的理由’都不是同一个。”

“而他”

在她的目光下，他甚至狼狈地想要躲避，想要逃走。

他的耳边仍然有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他其实已经知道那是黑暗在诱惑他，但他发现，似乎她更善于蛊惑。

“而他只想着诺亚，只觉得自己脱离了‘诺亚的部分’之后，并不值得她的关注。”

“不！”他马上反驳，像是想要通过更大的声音来证明什么，“我没有！一心想着诺亚的那个人、那个奥特曼……”

“是你啊。”她微笑着伸手，安抚地默默他的头，他竟也没有躲避。

“但是，有什么关系吗？”

他愣了一下，似要攀爬上身的黑暗悄无声息地褪去，她恍若没有察觉一般。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吗？这有什么值得否认的吗？”她问他，“难道你不是来访者仿照着诺亚创造出来的生命吗？难道想着诺亚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情吗？难道那么多追逐着诺亚的光、诺亚的力量、诺亚的理念、诺亚的事迹……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她笑了，很温和地告诉他：“那我还是他这么多年下来，唯一正式教导的学生，也是他唯一一任的女朋友，甚至我最初会来到这个宇宙这个星球，也是听到了有关他的传闻……按照你的想法，我或许该羞愧得死掉了。”

“但是……”他咬紧了牙关，“我不想做他的替身，我不是他的阴影、不是他的影子！”

“你当然不是。”她认真地接上，“当你不想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了。”

“你不会是来访者的冷酷兵器、不会是那个冷血的杀戮机器、不会是奥特曼诺亚的复制品、不会是某些存在的替代品……”

“那么，你做好独立的准备了吗？你准备好了迎接作为一个独立的奥特曼、独特的战士、新生的生命、勇敢的闯关者……或者更多的一些什么，作为全新的自己去面对世界给你的难题，去迎接属于你的风暴。”

“诺亚，他是我的风暴？”他怔怔地问。

她顿了顿，到底是没忍住，被他逗笑到捧腹了半晌。

“这不是，这不是比我还挂念着他吗？”

扎基被她笑得有点恼羞成怒，很想就此和她大打一架，让她闭嘴，让她不要再笑，让她忘记自己方才有点痴呆的提问。

“如果你坚持的话，”她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如果你真的认为这是对你重要的、有价值的、有相当的意义并且能支撑你坚持下去、变得更好、变得更强、变得更出色，或许生活都会感到更美好更快乐的，那么……就把这个当做你暂时或长期的目标吧。”

“什么？”他眼瞳一直亮着光，明明没有眨眼的动作，但那股困惑愣是透了出来，或许他是被她那么一长串的限定词形容给弄糊涂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把‘打败诺亚’或者‘摆脱他的阴影成为更出色的奥特曼’当做自己的目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