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反驳了一下,但也只是同样认真地反握了一下她的手。
“你拥有的不多,当时我拥有的也不多,但我现在拥有了很多,你也一样可以。”
“失去,是不能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的,剥夺弱小者的机遇甚至性命,那是同等的道理。”
“你无法承担更多的性命的重量,直树。”
“……”他眨眨眼睛,笑容好似淡了些,“所以,你还是觉得我……”
“不是哦,我只是提醒你。”她短促地笑了下,那是介乎于嘲讽和轻笑之间的一种有点轻又有点重的笑。
“因为冈崎君你本身并不觉得弱小者的死去有什么值得惋惜,甚至还会因此面露欣赏,或许因为你觉得自己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但实际上……”她叹了口气,“命运只会对你做一样的事情,剥夺你的一切,用非常轻的力量,轻轻松松地伤害你。”
“姐姐觉得我是弱者吗?我是笨蛋?”他歪了歪头,一双眼睛一错不错,黑漆漆的像是要摄入他人灵魂。
“你是吗?你不是吗?”她不点破,但她知道他必然在此上受过创伤。
或许,他能够鱼死网破,能够以年轻的身体和爆发的灵魂向无聊的世界、辜负他的家人之类发起可怕的冲击。
但这终究只是垂死一击,堵上他久远的、更美好的未来的一击。
冈崎直树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终于意识到她想要和他说的事情。
“你察觉了?”
“毕竟,你讨厌你父亲这件事情,也没有怎么在我面前隐藏。”
千羽樱伸手,理了理他的刘海,然后温柔地摸摸:
“你父亲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名人,是具备社会地位的前途不错的官员,你才17岁,目前未成年,你所拥有的一切,特别是物质的方面,全都来自于长辈的赋予。”
“我相信你的智慧,知道你是个成绩好、体育好的好孩子,有着大家理解上的最‘光明’的未来。但以你目前的能量,你唯一比你父亲更好的,能够超越的,直白点讲,或许只有你年轻又强壮的身体了。”
冈崎直树虽然个子不算太高,看着人是瘦瘦的,但实际上属于脱衣有肉的类型,打篮球练出来了不错的肌肉线条,还有腹肌,只不过平时并不会故意露出来,个子也还可以再往上窜一窜。
他之前就提过,过去一年他长了快十厘米,晚上还会骨头疼,估计未来还能长长。
“我……”他想说什么,但糟糕的有点瞠目结舌,左绕右绕,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确实如此。
他一贯对自己非常自信,也知道自己确实很聪明很厉害,同龄人都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不少大人在他眼里也是蠢货
他见过的最厉害的同辈,大概有千羽樱一个。
虽然她就一米六出头,身材偏瘦,但比例特别好,人很漂亮,气质也绝佳。
最重要的是,她聪明又敏锐,不是那种花瓶,对学生们都很好,同事关系也不错,看网络上的描述她在娱乐圈时也是人缘很好的那种女明星,虽然很多人和她有事业上的竞争关系,但她人品好也是公认的。
相处之后,他发现她也不是那种喜欢说大话的讨人厌的大人,反而很像是个姐姐,是非常会把握交往分寸又能恰到好处提供帮助的老师。
除了他,她其实还帮助了好几个学生,包括被孤立、冷暴力霸凌的某个女生,家境困难、快要自暴自弃不修边幅的男同学,因为恋爱而学习分心、整天要死要活的小情侣……
从那些人的反馈看,他们都得到了真切的帮助并且发自内心感谢她。
这样的“烂”好人
说是不喜欢,但他其实也不讨厌。
“我总可以……我……”
“那就要努力地走向未来啊。”
她伸出小指,做出等待拉钩的样子:“要认真地热爱自己,热爱生活,把自己经营好,这样才能找到人生的方向,好好地走向未来,超越所有人。”
“大人的世界,可是非常残酷的,虽然你父亲可能是你遇到的最糟糕、最差劲的男人,实际上……我想,比他还烂、比他还糟的人有无数,但比他好得多、做得更棒的有志之士,也有无数。”
“那就到时候和我结婚吧。”他脱口而出,在自己都愣了一下后,光速伸出了手,和她拉了下钩。
“欸”千羽樱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被他勾住晃了晃,等于是已经达成了约定。
“冈崎君???”
“不是喊我直树嘛,樱。”
“不要没大没小的。”她叹了口气,“虽然你估计也没把我当前辈或者长辈,私底下就一直把我当同辈看,但我毕竟是你的老师。”
“知道了知道了”他故意拖长了音,脸上的笑容也懒懒散散的,看起来非常轻松,人也往后一靠,直接躺在草地上。
她想了想,也跟着躺了下来,两个人一起在河边吹风看星星。
“千羽姐不好奇吗?”
“什么?”
“猫咪的事情。”
“有一点。”
“其实我也想……嗯……想过那种事情。”他支吾了一下,“因为感觉会很容易,也想知道夺走那样脆弱的小生命会有什么不一样什么的,有时候会非常想要尝试一下。”
“会觉得它们很恶心,像是臭虫一样到处乱跑,野猫野狗什么的;也会觉得它们很惹人烦,到处喵呜乱叫什么的,没有办法顺从心意地乖巧,毕竟畜生就是畜生嘛……还有时候,会想,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呢,野狗野猫挣扎求生,姿态难看,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它们是这样,我也是这样,姐姐暗示了几次,我其实都明白的哦,因为它们和我……”他短促地轻嘲了一声,“我在一些人眼里,比如在我那个永远有自己的事业和想法的血缘父亲眼里,如果不能够好好表现,拿到高分、赢得比赛,就是垃圾一样的家伙,和那些渣滓畜生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我就会想,一直在想,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在脑海里,一直一直……”
“一直会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一群庸人、蠢货,在那里挥舞着钞票,在那里登台演讲,带领一堆乌合之众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糟糕……明明,没有任何意义啊。”
“……”千羽樱支起身子,看向他,他故意不去看她,就这么双手枕在脑后,注视着头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