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住城外邸店。”庞统略带窘迫地回答道。话说,庞统此番独自来东莱身上也带了不少盘缠。只是未曾想,东莱的粮食虽便宜,可房租却被那些个商贾抬得老高。加之庞统到黄县之时,蔡吉正率部在北海作战。眼瞅着一时半会儿见不着正主的庞统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城外租金相对便宜的邸店住了下来。不过这样一来也令他有更多的机会接触龙口港,接触东莱特有的海上贸易。期间庞统还抽探访了黄县周边的庄园、屯村,看到了极富东莱特色的东莱车,听到了有关小蔡府君的种种奇闻异事。所以说庞统这半年来并非是在干等着蔡吉班师,同时亦在考察蔡吉的政绩。
而蔡吉一听庞统住在邸店,也知其可能没钱了,于是便热情地提议道,“邸店品流复杂。士元若不介意,可搬来太守府住。”
能搬离邸店那种三教九流之地,庞统自是求之不得,当即便向蔡吉拱手道,“多谢府君收留。”
“士元莫要客气。本府既然聘汝为讲武堂讲师,自然得为汝解决衣食住行。”蔡吉大方地摆了摆手道。
其实,蔡吉眼见历史上性格张狂的庞士元竟如此顺从、如此拘谨,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再一想《三国志》中曾评价庞统“少时朴钝”。想来其日后那种不健康的张狂,甚至矛盾的行为,多半是受了仕途挫折以及屡次折辱的刺激。而此刻坐在面前的少年,还未为了出头而违心作秀,还未饱受歧视。这是个青涩而又带着点自卑的庞士元,一个离家远行谋求发展的少年郎。
想到这里,蔡吉当即决定趁热打铁,向庞统摊牌道,“不瞒士元,本府设立讲武堂,本就是想以此为梧桐树,引来凤凰栖。不知士元愿否做本府入幕之宾,助本府一臂之力?”
庞统来东莱之前,便已看出蔡吉设讲武堂、出“韩信点兵”之题,是想向天下招纳人才。至于讲武堂讲师一职,在庞统看来更像是一种考较,考较应征者是否真有真才实学,再决定是否引其入幕。事实上,庞统早已做好在讲武堂蛰伏一段的准备了。可谁知眼前这个少女府君竟仅凭一道题,一面缘,就招入幕。庞统虽自负拥有经世之才,但是这一刻面对蔡吉的邀请,他还是犹豫了……
现在答应会否被当做轻狂?
还是说对方是在试探?
且就在庞统沉默之际,却见蔡吉仰起头平视着他问道,“士元是觉得本府不够资格?还是士元觉得不够资格?”
“都……都不是。”庞统略带慌乱的回答道。
“若是如此。那就请士元用的心来回答。”蔡吉露出微笑道。
十八岁的庞统从小就被教育,要谦虚、要守礼,不能张狂。然而这一切似乎在眼前这个女府君的眼中都不适用。少女的笑容很平静,可庞统却能看出那平静的背后所涌动着的野心。顿觉心头一热的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道,“吾庞统当然有资格辅佐蔡安贞”
对这才像是凤雏庞统人不轻狂枉少年。在荆州学的那些条条框框就此丢了吧。东莱有东莱的作风。想到这里,蔡吉同样用心回应道,“吾蔡吉也有资格受庞士元辅佐”
就这样,四目相对的少年与少女几乎在同一时刻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这种君与臣之间的纽带跨越了性别与身份,更跨越了千年的鸿沟。此时的庞统恨不得立马就将心中一直淤积着的诸多想法,诸多理念一股脑儿地同蔡吉讲上三天三夜。
蔡吉又看不出庞统的心思。虽然她无法像男性诸侯那般同谋士们抵足夜谈,但也时常在府内同郭嘉等人交流见解。因此未等庞统发话,蔡吉便欣然提议道,“士元尽快搬来太守府吧。再说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即可熟悉一下同僚,也可好好热闹一番。”
“中秋?府君可要在府内祭月?”庞统神色古怪地问道。
“确切点说是赏月。”蔡吉点头纠正道。
其实也难怪庞统会神情古怪。据史书记载,早在周朝,古代帝王就有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的习俗。其祭祀的场所称为日坛、地坛、月坛、天坛。分设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其中秋分祭月,定在一年秋季的八月中旬,故称“中秋”。《礼记》就记载天子春朝日,秋夕月。朝日之朝,夕月之夕。”这里的夕月之夕,指的正是夜晚祭祀月亮。不过在汉朝中秋节还不是固定节日。此外,古人讲究阴阳五行,认为男主阳,女主阴。太阴月亮自然得由女性来祭祀才行。加之祭月之风只在宫廷贵族间流行,并未流传到民间。所以在这会儿的庞统看来,蔡吉身为女子拜月合乎情理,可邀男子一同参与就有些怪异了。不过主公既然开口邀请了,自然也不能就此回绝。
于是乎,庞统怀揣着兴奋与好奇的心情答应下了蔡吉的邀请。由于其本身没带行礼,因此第二天庞统便背着小包裹住进了太守府。而太守府上下则对于这个故弄玄虚的丑小鬼入幕颇有微词。纷纷在背地里猜测,庞统是否同蔡吉有亲戚关系,或是有高人推荐。否则以其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是如此这般的尊荣,可能充当太守的幕僚。对于这些传言蔡吉并不介意。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庞统的才华终究会在日后渐渐显现。现在做再多的解释也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就这样在太守府下人们的各种有关庞统来历的传言中来到了中秋。这一日,铃兰与阿九依着蔡吉的吩咐在花园之中设下祭月用香案祭坛,备下宴席。由于汉朝尚无月饼,蔡吉便只得令铃兰蒸上几块饼盖红章充当月饼。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直等华灯初上,宾客云集。
说起来,蔡吉这一次邀请来府*度中秋的人可真不少。除了郭嘉、黄珍、张清等一干文武官僚之外,还邀请了段芝、徐岳、张谨等城内名士,甚至连赛鲁班、令狐勇等工匠也到了场。以至于原本冷清严肃的祭月,竟带上了几分唐、宋时期赏月的热闹。
“咦?这不是士元吗不跳字。一眼瞧见庞统身影的张谨三步并作两步就上前招呼道。
“文瑞,汝也来东莱了。”庞统不咸不淡地拱手道。
“吾也来东莱了。汝上次不是在城门口看见吾了嘛。那时也不打个招呼。”张谨一语点穿道,跟着又热络地勾住庞统的脖子,“士元,汝会在这儿?”
哪知张谨的话音刚落,却听身后有人接口答道,“士元是本府的从事。”
“见过蔡府君。”张谨放开了庞统,恭敬地向蔡吉施礼之后,又略带诧异地追问道,“府君说,士元是从事?”
蔡吉微笑着颔首道没。士元年底将随本府前往许都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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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青州之鹏 第42节中秋祭月
第2卷青州之鹏第42节中秋祭月
“面圣”
无论是张谨,还是庞统本人,显然都被蔡吉的这个决定给惊呆了。『雅-文*言+情$首@发』特别是庞统,一想到年底要见天子,他整个人蒙得不知如何是好。或许天子在诸多诸侯的眼中不过是个空占龙座的小儿而已,但在荆州士人的心目天子依旧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所以哪怕蔡吉现在就命令出阵,庞统都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见天子……
“主公,统无法担此大任。”庞统拱手推辞道。
“不过是跟在本府后头捧盘子,算不得大任。说起来,本府接到天子诏书之时,也好是惊讶了一阵。不过想来天子也是人,士元不必太过紧张。”蔡吉摆手劝说道。当然她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在安抚庞统。须知,汉帝的诏书是在三天前送到黄县的。掐指算来,此份诏书差不多该是在刘协从洛阳启程,或是在前往许昌的半道上写的。对于刘协如此急着要见,蔡吉本人确实多少有些惊讶。但又不能说刘协此举唐突,毕竟之前派了五百骑兵前去救驾,天子脱险之后接见也无可厚非。只是蔡吉总觉得这事背后不简单。带上庞统多少有些傍身的意思。
此时的庞统并不知晓蔡吉如此安排的深意,却见他依旧固执地推辞道,“请府君收回成命。统之仪表面不适合面圣。”
蔡吉眼见庞统纠结于的容貌,心知这他的一道坎,只有跨过这道坎,庞统才能真正做到独挡一面,而不是他人的影子谋士。此外,目前庞统年纪尚轻缺乏经验,并且他之前所能接触到的人和物也仅限于荆、扬两州。这使得庞统在战略上眼界过窄,战术又没有实战经验。因此在蔡吉看来,庞统眼下的任务,不是急着献策,也不是继续读书,而是要拓宽眼界和积累经验。说到拓宽眼界,此时此刻又有地方比得上许都更为合适的呢?天子、曹操、荀氏叔侄、夏侯,诸多英雄名士汇集于此。毫无疑问,此次南下许对庞统来说将是一次难得的历练。
抱着这一想法,蔡吉语重心长地向庞统说道,“士元身长七尺五寸,五官端正,雅气晔晔,如此仪表如何不能面圣?”
“士元,蔡府君说得对,汝经学思谋胜那些个华而不实之辈百倍。如何不可面圣?”一旁的张谨也跟着附和道。
蔡吉见张谨帮着劝庞统不由好奇地问道,“张郎君似乎与士元很熟?”
“不瞒府君,吾早年在荆州游学之时,曾拜于庞德公门下。”张谨拱手作答道。
蔡吉听罢张谨的解释,再一联想到历史上周瑜、鲁肃、庞统、诸葛等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得不承认东汉士人们的世界还真不是一般的小。不过感叹归感叹,劝庞统放下心理包袱才是当务之急。于是,蔡吉跟着便顺着张谨的话头,向庞统劝道,“士元,连张郎君都这么说。汝还有好担忧的。”
庞统眼见此蔡吉和张谨都看好,心想要是再推辞下去就是矫情了。所以他当即一咬牙,拱手答应道,“喏。『雅-文*言+情$首@发』统后必严加修习礼义,绝不丢主公的脸。”
“本府士元这一次定能在天子面前留下好印象。”蔡吉勉励了庞统一番之后,又抬头望了眼夜空中皎洁的圆月,继而向二人邀请道,“时辰不早了。两位随本府一同去祭月吧。”
虽说是一同去祭月,可真正主持、参与仪式的还是蔡吉、铃兰等一干年轻女子。至于在场男子则只是站在一边旁观而已。随着充当赞礼的铃兰宣布“祭月”,身为主祭的蔡吉当即上前,跪于香案之前,由执事令狐九助其上香、敬酒、读祝礼、焚祝文,分胙。
正所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在场的众人虽不知他们所处的时代有“貂蝉拜月”的典故。但此刻眼见一群明眸皓齿的妙龄少女拜于月下,无人不在心中暗自赞叹其花容月貌。当然碍于蔡吉的身份,这等轻浮之言,自是没人敢说出口的。
且说蔡吉完成了祭月之后,起身信步走到了身后一张条几之前。而早有准备的铃兰则唰地一下,将一条白练铺在了条几之上。一旁的众人见状纷纷上前好奇地围观起来。因为这一步可不在祭月的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