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秋看到自己摇头,快断气了,还一如 既往吊儿郎当地笑,“好歹都活了这么多年,不亏不亏。”
“下辈子还做兄弟。”沈眠以提着新铸造好的剑站起身。
“行行行,做父子都行,我给你当爹。”
沈眠以听得笑起来。
这么多年,这还是江映秋第一次看他不是嘲讽的笑容,纵然没有实体,也依旧看了很久。
“看到了吗?”宁佛微的嗓音阴魂不散,“这才是你和沈眠以本来该有的人生,和好友携手肆意潇洒,就 算是死,也是死在战场上 ,而不是现在这样……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人当做傀儡随意操纵。”
“你看着他被处刑的时 候,在想什么呢?恨其不争,哀其不幸?但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是有人让这一切发生了。”
“有人把本不该属于 你们 的悲剧加注在了你们 身上 。”
“你们 本该是从生到死的好朋友啊。”
江映秋浑身细细密密发起抖来,最后一丝人色从他脸上 褪去,浑身说不上 是血还是汗,湿得就 像刚从水里捞出 来。
宁佛微很满意地看着他,循循善诱道:“现在你还觉得,翎卿值得你这样维护吗?”
“…………”
“我要走了。”冰川之上 ,阿夔抖抖脚上 的雪,把毯子递给翎卿。
“又要去送死了?”翎卿没接,示意她放在旁边。
“嗯。”
阿夔等 了他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没有其他话想说了,便转过身,打算离开。
“……为 什么?”
阿夔回头:“什么为 什么?”
“为 什么要这么执着去送死?那些人根本不信你们 吧,就 算你们 死在战场上 ,他们 也不会为 你们 动容,甚至不会为 你们 收敛尸骨,而且你死的时 候才三岁,父母对你也不好,不该觉得这个世界很丑陋吗?”
阿夔说话总是很慢,仿佛每一个问 题都要认真思考之后才能回答。
她说:“不会,丑陋的只是他们 。”
松林上 滑落一串雪,掉进地里,捣乱的金鸟在树林间扑腾着乱飞。
小姑娘头上 被砸了一块雪,眼睛跟黑葡萄一样,如 水般清明,安静地说:“我不觉得世界很丑,它很美 ,就 像翎卿一样,你也很美 。”
她看了看那块毯子,小声 说:“还很香。”
“……”
阿夔不自觉地耍流氓,不过她没忘记翎卿问 她的问 题,很快把话题拉了回来。
“翎卿,错的是‘他’,而不是‘父亲’,这是不一样的。”
做错事 情 的是人,不是世界。
翎卿望着她,她也望着翎卿,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裹了几层棉衣的身子笨拙地展开怀抱:“翎卿是舍不得我吗?但我必须要走了,以后也可能再 也见不到,要大姐姐给你一个拥抱吗?”
“真是让人作呕,”江映秋沙哑道,狼狈凌乱的头发下,眼珠森寒布满血丝,“你弄出 的这些鬼东西,看着就 好像我下一刻就 要跟他互许终生了一样,编也不编得像样一点,老子又不喜欢男的。沈眠以连大人的话都不听,还能被我打动,从此放下屠刀?”
他手指几根折断,仅剩的几根也伤痕累累,白骨露出 ,伤口边缘擦得黑红,疼痛丝丝缕缕刺激着他的神经。
“一天天的翎卿不配苍生不配,”狂暴风卷自他脚下升起,江映秋硬抗着灵力枯竭后识海焚烧一样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宁佛微而去,他展开玉骨扇,锋利扇沿猛地划开紫黑色雾气,“我也是苍生,我怎么就 不配了?”
“七千年前你就 拿这个来骗我,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也没翻出 点花样来!”
冷光劈到眼前,脸上 的皮肤有种被割裂的疼,宁佛微冷道:“找死。”
双方实力悬殊太大,江映秋拼尽全力反扑的一击,到了他面前,连根手指都没抬,就 被粉碎。
宁佛微冷笑:“给他点教训。”
沈眠以一记重拳砸在江映秋身上 ,江映秋人在半空,根本躲不开,被他整个人拍落在地。
江映秋这来得及避开地上 突出 的白骨,重重砸在一块冰上 ,腰腹险些断成两截,控制不住冲力,狠狠向 后滑去,身上 的衣饰全被地上 的白骨划破,狼狈地伏在地上 ,不断咳血。
“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宁佛微也烦躁起来,“既然这么不想活,那你们 就 去死,我就 不信了,把世界杀光,翎卿还能继续冷眼旁观。”
沈眠以得到命令,遮天蔽日的手掌横着铲下,掌风还未至,地上 的冰就 传来了嘎吱破裂的声 音,白骨寸寸化为 齑粉。
这一下但凡被掌风擦着点边,江映秋都得被硬生生撕成两半。
这是真的生死危机了!江映秋却不准备束手就 擒,咬牙直起身体,拼着丹田破碎的风险,强行汇聚起风卷,宛如 一只大手,千钧一发之际托住了沈眠以。
巨掌和风卷于 半空中死命角力,风卷在沈眠以手下一寸寸被压缩。
江映秋眼前阵阵发黑,血吐得湿透了衣襟,被身下的冰冻在身上 ,手脚都在剧痛中抽搐。
眼看就 要被砸成肉泥,江映秋眼睛瞪得快要脱框,身后忽然传来一股热浪。
一支箭自他身后而来,横穿弥漫万丈的紫黑色魔雾,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贴着江映秋头顶,重重“砸”在沈眠以身上 。
真的是砸,一支普通的铁箭,不足二指粗细,竟然射出 了陨石一般的效果。
火光在眼前爆开,沈眠以发出 惊天动地的咆哮,手臂燃起烈焰,只是眨眼间,身体就 被焚毁掉大半,怒吼着朝冰面轰隆隆倒下。
而箭矢去势未减分毫,尾端擦破空气,摩擦携带起万丈火焰,直直朝着宁佛微而去。
宁佛微毫不犹豫爆退数里,一连挥出 数百道攻击,却还是被一箭贯穿了肩膀,落地时 不断后退,险而又险,才在城墙边稳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