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关意外地“啊”一声。

罗心：“Cherry有表演。不过我可能会忙，顾不上你。”

果然是不能在深夜做决定，罗心想。昨晚她因为新手欺瞒的问题烦躁得不行，早上就可以极其有耐心地问他，要不要尝试一点新体验。那点暴躁是真实的，现在的温和也是真实的。

但莫关没有马上答应。

线下啊……他稍稍纠结了会。

他说：“我晚饭之前给你答复，可以吗？”

他大概需要一点心理建设。

到家的时候，莫关正好撞上他妈妈出门遛狗。

他家两只狗，一只拉布拉多，一只可卡布串串：拉布拉多六岁，到他家五年多；可卡布才三个月，正是顽皮的时候。他不常回家，狗跟他不亲，过来闻了闻就走开了。

阮千淮看着他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脸倦意，哟呵了一声：“您这过的哪的时间啊？”

她学什么都快，中文发音可以和母语者媲美，除了偶尔乱用成语，几乎听不出来是外籍。那话里调侃意味十足，莫关装傻，摸摸头，说了声妈妈早，进门去了。

再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莫关看一眼手机，弹出来几十条消息。

是郑小语拉了个群，又让罗心把莫关拉进来。郑小语和沈琮在昨晚已经加上好友，热热闹闹地给四人群改了名。

【狗友会】

什么破名。莫关嘴角抽搐。

第一次改的时候沈琮手快打成了“够优惠”，整得像大促销，郑小语因为这事哈哈哈哈哈了好几条。

群公告更新：本周六下午四点半湖滨公园门口集合，大家带点吃的，野餐。

可能是有所有人都只带酒的先例，郑小语特地在后面备注，酒水饮料她来带，大家务必带能吃饱的主食零食。

……

莫关熟练地打开免打扰。郑小语和沈琮的话实在是多，你来我往的，没有意义地刷屏；罗心在通知野餐的时候简单扣了个“1”当做收到，也能被郑小语吐槽个四五句。

他这边还在往上翻聊天记录，阮千淮来敲他房间门：“收拾一下要出门了。”

“知道了。”莫关应着，掀了被子下床。

这趟纯是体力活。他干妈陈凝宁要去国外看女儿，几个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各个沉得莫关险些以为里头放了几摞砖头。阮千淮说是一起帮忙，但她那手金贵，莫关哪敢让她干重活。他挨个把32寸行李箱抬进后备箱，到了机场再搬上行李推车，吭哧吭哧当个沉默的力工。

待把陈凝宁送进安检口，这趟算完事，莫关开始想，晚上到底要不要去。

就好像他给陌生人打电话前要反复做心理工作一样，他对这类场合是有点恐惧的，这种恐惧只短暂停留于心理层面，归结来说，就是他想得太多，容易后怕，但做完就会发现，其实根本没什么。

他开始反复给自己洗脑：看个表演而已，对吧？戴个口罩戴个帽子，没什么不敢的，又不是他来当模特。实在不行，他可以先溜嘛。

这样的车轱辘话他重复了一个小时，终于感觉心里安定一些，勉强算是建设完毕。

他给罗心发了消息：晚上几点呀学姐。

和莫关想象的氛围不同，Cherry一层格外安静。轻音乐放着，喝酒的喝茶的都有，客人们小小声说话聊天，算是令人感到舒服的气氛。莫关在等罗心带他上去。他点了杯喝的，在小桌前坐着。

突然一个吉普赛女郎打扮的女人一阵风似的坐到他对面，身上浓烈的奇异的花香扑了莫关一鼻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浓密的黄色长卷发，姜黄色发带……莫关抬头看她一眼，确认不是变了装的罗心，又兴致缺缺地低下头。

她先开了口：“先生，玩个游戏吗？”

莫关摇头。

但她没走，拿了一副牌，随手洗了，摊开，说，挑一张吧。

莫关还是摇头。他看了眼手机，罗心还没回他消息。

女人说：“我猜，你会喜欢这张牌的。”

她抽出一张红心8，在莫关眼前晃晃。

一个响指之后，莫关衣领处多了一张红色心形贴纸，红心8变成了一张门卡。她咯咯笑着，把门卡推给莫关：“你的那位在楼上等你哦。”

与此同时，罗心的消息发过来：拿到卡了吗？

二层也不似莫关想象中那般浓厚黑暗，只是稍微闷些。

四周是黑色幕布，台子已经搭好，在大厅正中，天花板顶上垂下几个加固过的钩子和圆环。

莫关一身黑完美地融入环境，冷帽口罩围巾风衣，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一双眼睛。他在厅里扫了一圈，找到罗心。罗心穿了件剪裁普通的白衬衫，紫色配饰的波洛领带，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他没去打扰，找了个离她稍近的暗处坐下来，玩手机。

八点，灯暗下来。主持人简单交代两句不要录音录像，轻柔的音乐中，表演开始。模特是个穿着白衣黑裤的女生，绳师则是黑色长袍。两人简单地进行互动，随着音乐渐强，模特的双手并在身后，被伸直拉起。棕色麻绳穿过天花板的吊钩，成结，绕过小腹，再成结。她的上半身随着绳子滑动抬起，随后在绳师的引导下站起来，直立，踮脚。

吊立远比看起来煎熬。她的上半身在打晃，双手被拉扯，却也不能竖直站着，受力点仅仅在脚尖。像一场充斥苦痛的芭蕾，她煎熬却也兴奋。

莫关却没什么想法。他只是个看客，代入不了任何一方。他在脑里画了张图，好像有张卷子，他在做题，问这个小球怎么做受力分析，怎么做功，如果从没有摩擦力的斜坡滑落，怎么计算时长。

曲音渐强，随着节拍，绳师和模特说了什么，安抚地摸摸她的头发，轻柔地解开绳子，又换了绑法继续；折腿驷马缚完成的时候，她好像默默地哭了。没有声音，没有抽泣，她只是流泪。绳师退开半步。她的手脚都反折着，麻绳从肩到腿到脚，一层一层安全地包裹着她；以后腰的结为中心，她在半空中极其缓慢地旋转，像节假日商场里悬挂的吊饰，像展柜里八音盒上的舞蹈家。

一圈一圈。

再一圈一圈。

音乐渐缓。有人情不自禁地鼓掌。

第16章 16. 观光

莫关体会不到人在悬挂时的充血与血液集中倒灌的奇异。他扭头看了看，罗心还在和人聊天。她面前是个单看后脑勺就知道很年轻的男孩子，好像正在问她什么。她皱眉想了一会，然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