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真心。”老吴头说。
姜一源望着他问:“他……能喝出来吗?”
老吴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一期一会。”
姜一源笑了?,来了?快两个月,他第一次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能喝出来,不能喝出来,都没有关系,都是?缘分。
都没有关系。
距离清明节还有两天,老吴头每天一早,就去山脚等沈书临,他每年都会这么做。
姜一源从几天前就没法冷静了?,他把房间收拾了?出来,把他的东西放入行李箱搬走。老吴头一下山,他就神经质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他就躲到土屋后面,打算看一眼就悄悄离开。
他想见他,想得快疯了?,可他不能见他。他们的事情?还不清楚,他不能扰了?他来喝茶旅游的心情?。等到天黑,老吴头独自回来了?。
第二天,老吴头依然独自回来。
清明当天也?没有等到。姜一源知道,对方今年不会来了?。
老吴头倒是?一点也?不在意,还在山下买了?一斤卤牛肉和半斤白酒拎回来。接到是?缘,接不到也?是?缘,他没有任何执念。
夜晚时?候,老吴头的鼾声在隔壁起伏。姜一源起身,在火炉上?烧了?水,泡了?一泡老曼峨苦茶。
他第一次喝老曼峨时?,是?在沈书临家里?的茶室。他被苦得龇牙咧嘴,神情?扭曲,宛如吃黄连、喝中药。
但现在,他神情?平静,一直喝到天亮。
他喝不出苦味了?。
今年清明,连着下了?三天的雨。清明当天是?沈父的忌日,沈书临带着一家人去了?墓园祭拜。
一年过去,沈母已?经从悲痛中走了?出来。她?回到大学任返聘教授,空闲时?就备课、养花、织毛线,日子过得丰富。三个儿女有空就会去看她?。
从墓园出来后,沈书兰眼圈泛红,又掉了?一阵眼泪。沈书临放慢脚步陪着她?走,递给她?纸巾。
“还有两个月,你就毕业了?,想好想做什么了?吗?”他问。
沈书兰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没有,我连明天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书临一笑,道:“这样很?好。按部就班的人生是?无趣的,有新鲜和刺激,才有趣。”
“哥,这简直不像你说出来的话。”沈书兰破涕为笑,“我还以为你会劝我说,要早早地规划好,按计划走呢。”
沈书临说:“你自己的人生,当然要按你自己的想法和步调,自己来走。”
沈书兰咦了?一声。
“怎么了??”
“你这话说得,和我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她?说。
沈书临望向她?:“是?么。”
“对了?,前几天,师父终于?回我消息了?。”沈书兰说,“我给他发了?我最近画的画,他提议让我找画廊合作,办一场画展,他说”
她?偏头想了?想,笑了?起来:“他说,‘在画展上?,你听听别人是?怎么品评你作品的,然后,把那些话全部当做放屁,走自己的路,管他什么闲言碎语’。”
沈书临听完,便是?一笑。
到了?清明后,沈书临和许斌也?认识了?快两个月。
一周会见两次。周三晚上?会一起吃顿饭,周日晚上?会约一场电影。沈书临没有偏好,餐厅和电影便都由许斌来定。
熟识起来后,许斌便不似之前的拘谨。聊天时?,他会和沈书临讲一些浅显易懂的哲学问题,很?有趣味。他在德国?读了?哲学专业的硕博,沈书临也?去德国?出过差,两人也?会聊一些在德国?的经历。
但许斌性格内敛端谨,聊天没进入状态前,他仍然会有些拘谨紧张。沈书临看出来,便会耐心温和地引导聊天。
这周三晚上?沈书临有个越洋视频会议,两人的见面便取消了?。到了?周日,又该是?一家人去郊区别墅陪沈母吃饭的日子。若再取消,就会显得拂了?对方的面子。
正在想这件事,沈书琴打了?电话过来,问他,觉得许斌怎么样。
沈书临说:“人很?好,善良,温和。”
他说出来,并没有多勉强。许斌确实?是?个性格很?好的人,两人相处时?偶尔会有一些小插曲,就像第一次在电影院时?不小心碰到手,许斌总是?会主动解围,缓解气氛。
沈书琴听他这样说,便道:“那今晚聚餐,你带他一起过来吧。”
沈书临只道:“姐,还不到时?候。”
“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有心理压力。”沈书琴难得地耐心说道,“他是?我的同事,和妈教的又是?同一个专业,大家可以坐下来聊聊专业。”
当晚沈书临带着许斌去郊区,许斌路上?有些紧张,沈书临就把大姐说的话拿来安慰他。
晚饭时?候,桌上?的菜比平时?丰盛许多。清明刚过,沈书临想到那个还剩半瓶的二锅头,想到沈父冲他心照不宣地眨眼睛,让他陪着偷喝一口酒,无声地叹了?口气。饭桌上?,他喝了?些酒,吃完饭后便有些微醺了?。
许斌和沈母坐在沙发上?,谈着一些哲学的专业问题,交流看法,沈书琴在旁边陪着他们聊。
沈书临觉得有些闷,便和姐夫去庭院里?打了?会儿羽毛球。
天黑后,大家同沈母告辞。
沈书临喝了?酒不能开车,坐在副驾。他脑袋昏沉,指尖触到冰冷的车窗,触感像极了?二锅头的瓶身,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喝了?酒,反应比平时?迟钝,烟含在唇间点燃,吞吐了?两口,才反应过来,有些歉意地看向旁边的许斌:“抱歉。”
虽然说着抱歉的话,但他语气轻而懒,整个人惫懒地靠着椅背,右手伸出窗外?掸了?掸烟灰,并没有要熄灭的意思?。此刻,他需要这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