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1)

陆赜照旧闭目养神:“这是北边来的难民,府衙里的赈灾粮食是本府缴纳的税赋,用多了,不说地方官,便是下面的升斗小民也有抱怨。只能以工代赈,勉强熬过这个冬天,等春耕的时候,发了他们粮食种子,叫他们回乡去。”

秦舒道:“会饿死人吧?”

陆赜睁开眼睛:“平民百姓就是这样苦,生来便是受苦。倘若江南没有战事,还有余力赈济他们一二。可沿海各省,饱受倭寇之乱,自顾不暇了。”

秦舒来到这里呆的最久便是国公府,其次便是扬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听过倭寇作乱,却不曾亲眼见过。

撩开帘子看了许久,末了默默问:“听说江南的倭寇已经作乱十年了,打仗打得赢吗?”

陆赜闻言,拉了秦舒拥到怀里,闻得幽幽兰香,耳垂上的坠子像打秋千一样,他伸手去抚正,不答反问:“你觉得呢?你希望我打赢吗?”

秦舒下颚抵在他肩上,觉得陆赜也就在这种时候显得不那么讨厌一点,她嗯了两声,非常真心:“我希望你能打赢,打完了仗,百姓休养生息,人人都能吃饱饭。”

刚说完,秦舒也觉得不现实,2020年的中国还在脱贫攻坚呢,这个小农经济的封建社会怎么可能人人都吃饱饭呢?

大抵是觉得这话可笑,陆赜笑笑,又微微叹息:“其实,今日温陵那老匹夫有一句话说得还是有道理的,夫妇之际,恩情尤甚,倘若只以三纲五常论之,实在可悲。”

秦舒见他竟然这样说,简直比铁树开花还要叫人吃惊,当下赞扬道:“爷能明白这一层道理,日后定能跟王家小姐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只求你夫妇和顺,赶紧把我这个小虾米放了。

陆赜闻言一顿,去瞧秦舒的脸色,半分惊半分喜,提到王家小姐也并无半分芥蒂,缓了缓道:“王家小姐,出身名门,祖父是首辅致仕,外祖父也是先帝朝的名臣,自幼家教森严,以孝悌闻名,年满十六往来求娶着,络绎不绝。要不是因家中长辈不舍,也不会拖到十八还没嫁人。”

王家小姐如何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秦舒只当闲话家常罢了,当下点头:“也是,这个时候十八未嫁人的确有些晚了,要不是老太太要多留我两年,我也早就嫁人了。”

陆赜听了,脱口而出:“女子那么早嫁人干什么?”

秦舒当下点头,连连称是:“也是,王家小姐要是嫁人嫁得早,哪里能遇见大爷这样的好夫婿呢。”

陆赜叫她气得到昂,伸手去掐她腰间的软肉,闻得她抽了口气,这才松开来,冷笑两声:“董凭儿,你就装傻吧!”

秦舒只笑笑:“奴婢哪一句说的不是实情呢?大爷是闽浙总督,权柄江南,难道如今听实话也觉得刺耳吗?”

陆赜往着秦舒笑笑,并也不理人,叫停了马车,夺了护卫的一匹马,扬鞭打马走了。

秦舒扒着窗户,见他马上身姿挺拔,青衫落拓,冷冷笑道:“可见皮囊再好无用,人格有高低之分,人品有卑劣之别。”

小茴香见陆赜走了,这才敢悄悄爬上马车来,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来:“姑娘,你又故意气大人了?”

秦舒打量小茴香,觉得非常奇怪,这个丫头怎么就一副婆婆心态,好像陆赜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对自己好,她撇撇嘴,很是生气:“小茴香,你到底是谁的丫头,你怎么回回都向着你家大人。刚刚你不是在马车旁边吗,我每句话都顺着他说,我还有错了?”

小茴香微微哼了一声,她同秦舒混熟了,知道秦舒向来对她们这些丫头也没什么上下尊卑的念头,自然有话就说:“姑娘,你明明知道大人想听你说什么,又不想听你说什么的,你偏偏要说些不爱听的来伤大人的心。”

秦舒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蹲在角落里,拿着一块儿桂花糕,伸手一个大拇指,无奈地笑笑:“小茴香姑娘,您老人家真是高手。”

小茴香刚好吃完了一块儿桂花糕,正在捡落下的碎屑,闻言呆呆地问:“姑娘,我是什么高手?”

秦舒被她气笑了,蒙头一块儿狐狸皮盖了过去:“气人的高手。”

又醒了一盏茶的时辰,便到了总督府后的小宅子,开了门,远远得便见一盆盆红艳艳的茱萸,秦舒见了便笑:“这是谁送来的?温泉庄子上送来的吗?”

等她走近了,这才发现那红灿灿的一串并不是一粒一粒的,秦舒当下愣在那里,惊道:“辣椒?辣椒?谁送来的?”

打理花木的婆子上前弯着腰回话:“回姑娘的话,这叫番椒,是外头人送来的,只说是孝敬姑娘。”

秦舒蹲下来,上手摘了一个,掰开来,果然闻见一股正宗的辛辣味道。

这个朝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禁海的缘故,并没有辣椒从大洋那边传过来,这东西只怕很珍贵,又在这样隆冬的时节培育出来,她拍拍手,站起来,问:“是外头谁孝敬的?”

不料那婆子却道:“那人说,只要姑娘喜欢就行了,并不要把他的名姓说出来,免得有攀附的嫌疑。”

她这么说,秦舒便来了兴致:“不问清楚,我怎么敢收人家东西呢?”

那婆子便跪下:“姑娘,不是我胡乱引荐人,实在是看那姑娘可怜,这才替她递话儿到姑娘面前。”

秦舒往屋子走,笑笑:“既然是位姑娘,请进来见面吧。”

小茴香端了水来,替秦舒梳洗,一边好奇地问:“姑娘,那番椒是什么东西,红艳艳的,是花儿一样养着的吧?看姑娘的样子,仿佛很难得一样。”

秦舒拿了膏子洗手,道:“难得是难得,但是这份儿心是最难得的,也不知哪里打听到的,又花心思寻来。”

秦舒叫她换上家常的衣裳,才坐着喝了一口茶,便见外头有人在台阶上磕头行礼,是个清清脆脆的女声:“卢家三娘给夫人请安。”

63. 63 你还是恨我

秦舒点点头, 示意小茴香请她进来。小茴香撩开帘子,过得一会儿便请进来一个十五、六岁,一声水红衫的姑娘, 她身量不足, 看起来不过一米五的样子,一进来又是磕头:“卢三娘给夫人请安, 恭祝夫人万福金安。”

秦舒挥挥手,示意她起来:“凳子上坐着说话吧, 不年不节, 磕这么多头干什么?天地君亲师, 我可是哪一个都不占。”

卢三娘却不坐着, 只不过站在原处:“本就是求人,更何况是在夫人面前, 更加不敢放肆。”

说着便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叠银票来,缓缓放在桌子上:“夫人,卢家做错了事, 本是我们该死。只求念在父兄已经伏法,家祖母年迈的份儿上, 宽恕一二。”

秦舒叫她这番话弄得摸不着头脑:“你既然寻到这里, 又拿我喜欢的番椒来做敲门砖, 怎的却不知我的身份?你说这些事情, 我哪里知道原委呢?”

那姑娘跟个小兔子似的, 当下又跪下了, 口齿倒是清晰:“前些日子官府抓住了一些倭寇, 我父亲本也不知他们的身份,此前买了一些生丝和绸缎给他们,此番被抓, 攀扯到我家里来,抓了我父亲哥哥,他们也已经自尽了。”

秦舒听了,默默道,只怕不知道身份是假的,这十年间倭寇势大,那些商户也不管什么身份,只要做得生意便好,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我是妇道人家,外面的事情是做不了主的。看在你这样年幼便为家事奔波的份儿上,我便替你传一传话,只是却不敢保证什么。”

卢三娘喜得连连磕头:“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秦舒见了便心里感叹,年纪这样小的姑娘,便为家累奔波,指了指桌子上的那叠银票:“拿回去吧。”

那姑娘却摇摇头:“夫人不肯收,我于心不安。一点点心意,并不成敬意。夫人肯见我,肯帮我传话,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罢,便又是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

小茴香等人走了,把那叠银票拿起来,数了数,望着秦舒道:“姑娘,是大通票号的银票,五千两一张,足足五万两呢?那卢姑娘家里犯了什么事,出手打点要这么多银子?”

秦舒道:“通倭还算是小事吗?银票你放着吧,等你们家大人来了,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我饿了,摆饭吧。”

才吃过了晚饭,小茴香便端了药来,黑糊糊一大碗,比之前也浓稠了许多,直叫秦舒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