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温陵只笑笑,并不回答他,反而瞥了站在陆赜身后的秦舒:“这位姑娘看样子也是善弈之人。”

说着便放下棋子,望着秦舒笑:“这盘棋,我已经输了,是不是?”

秦舒笑笑,从棋盒里拿出一枚白子,按下:“先生此局虽落下风,但是还有可周旋的地方,只是先生自己心里已经认输了,这棋怎么下也是会输的。”

温陵还未如何,却叫陆赜吃惊,往日里见她拿着棋谱,还以为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现在不过下一子,便死局变活局起来,幽深的眼神里充满了打量。

温陵先生抚须大笑起来:“不愧是宣远兄的婢女,也学到你一二分洞察人心之处。”

陆赜丢下棋子,敲得棋盘叮咚之声,站起来,耐心告罄:“你为官时,尚算个勤勉的好官,念着这个,凡是有参奏你,陛下皆念:此系老臣。但是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陛下对你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内阁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说罢便拂袖而去。

秦舒见他走了,也并不跟上,跪在蒲团前,拱手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先生,我从前读您的书,有几个问题不懂,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你?”

温陵叫陆赜发作一番,倒也不生气,只好似一股春风拂过一般,笑笑:“圣人说,有教无类,自然可以。”

秦舒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温陵先生:“婢子字迹丑陋,叫先生见笑了,只我想问问,先生可见过这句诗?”

那是秦舒早就写好的,是教员的诗句,倘若这个温陵先生真的是自己的老乡,那么肯定能认出来。

不料,温陵先生拿过来,念了一句:“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句,好句,写此句者真乃千古大胸怀也。”

秦舒犹不死心,斟酌问道:“先生有没有觉得,你的脑子里时常出现另外一个人的灵魂?又或者,仿佛不是自己?”

温陵先生听了此问,倒是也不吃惊,笑笑:“你是觉得我太过离经叛道了吗?便生出这些神神鬼鬼的疑惑来。”

秦舒摇摇头,满眼都是期盼:“冒犯先生,并非我的本意,只是先生的回答对我实在很重要。”

温陵先生笑:“老夫快六十了,哪儿能寻常一句话就能冒犯得了的?你问的这话,十几年前,倒是有个人问过我同样的话,问我有没有乘过飞鸡,仿佛我是个疯子一样的人物。古人有驾鹤而去,她问我是飞鸡而去。”是飞机,不是飞鸡。

秦舒僵在哪里,一句话想问但是又怕问出来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先生,问你这个问题的,是贺九笙,贺学士,是不是?”

秦舒的心怦怦直跳,一秒钟仿佛有一万年那么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温陵先生吃惊的语气:“这倒是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秦舒笑笑:“先生,我知道你跟贺学士是至交好友,我刚刚写的那句诗词,你能否写在信中,请贺学士雅正?那词是我一位友人所做,他生平最仰慕的便是贺学士。”

温陵先生抚须笑:“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这样的好词,你不说,我也会寄给她的,听好词一阕,一年都不用吃肉了。”

秦舒长吁了一口气,一颗心仿佛要跳到胸口,稽首:“多谢先生,婢子住在总督府后街第一户,名唤董凭儿,他日再来拜访先生。”

秦舒走出亭子,脚步发软,扶着路旁的高槐站了一会儿,心道,这个贺九笙是自己的同乡无疑,但是她看到诗句之后会不会来寻自己,却未可知,不过,总算是有希望了。

62. 62 卢家三娘给夫人请安

陆赜站在石栏杆之前, 见秦舒这许久才来,酸溜溜道:“你跟那老匹夫,倒是有话说?”

这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只是山上的薄雾还未散去, 陆赜的斗篷叫秦舒抱在怀里。

见他又开始阴阳怪气,秦舒连忙几步上去, 把手里的斗篷披在他身上,又踮起脚尖去给他系好带子, 赔笑:“好了, 回去吧, 山上怪冷的。”

去握陆赜的手, 果然已经冰凉冰凉的了,秦舒在铜亭子里, 倒是不觉得冷,一双手是极暖和的:“干嘛不去找个避风的地方站着,偏要在这儿吹风?”

不料, 陆赜反手捏住秦舒的手腕,问:“你刚刚跟那老匹夫说什么了?”

秦舒笑笑, 淡淡道:“也没说什么, 就是稍微表达了一下, 我对温陵先生的仰慕和崇敬之情。”

陆赜手上用力, 气得咬牙:“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女子的贞节?”

秦舒抿抿嘴角, 立刻反驳:“我未嫁失贞, 那也是你的功劳。我这样的人, 一个服侍男人的玩物罢了,旁人也不会把我当正经人看待,反正我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

陆赜叫堵住, 又不知如何反驳,忍了忍气道:“你的身份,抬进府去做贵妾,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难不成你还要做嫡妻正室夫人吗?”

秦舒冷笑,一根一根手指掰开陆赜的手:“我说过的,我不做妾。你嫌弃我,自然有人不嫌弃我。退一万步,即便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她说罢,也不管陆赜脸色如何,便提了裙子,从山阶上下去。

小茴香跟着马车等在山门口,见只有秦舒一个人下来,问:“姑娘,怎么你一个人,大人呢?”

秦舒踩着凳子上了马车,里面暖和极了,柜子上还泡着热茶,喝了一口,撩开车帘,远远瞧见陆赜还站在远处,嗤笑道:“你家大人发神经了,没事儿,他喜欢吹风就多吹一会儿好了。”

秦舒自坐在马车里喝热茶,吃点心,也不知等了多久,才听见外头小茴香的声音:“大人,启程回小宅子吗?”

话音刚落,就见陆赜撩开车帘子,黑着脸上得马车来,吩咐:“回城。”

秦舒见他那样子,只做没看见,端了茶过去:“爷,吹了这么久的风,喝口热茶吧,不然肯定要感染风寒的。您身强体壮,自己染了风寒倒没什么,只怕给我过了病气,那就不好了。”

那杯茶倒得满,马车一摇一晃,秦舒端得不稳,略微抖了一下,便荡出几片茶叶在陆赜的衣襟上。

陆赜见秦舒今日见了温陵那老匹夫,快意之情溢于言表,与前些日子强颜欢笑,勉强应付自己的模样大不相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见秦舒拿了手帕来擦衣襟上的茶水,也一言不发。

秦舒在一旁撑着手瞧了半天,笑笑:“你干嘛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好像我高兴了,你就不高兴一样。再说了,也是你主动答应带我来的,来了又何苦不高兴?便是我同温陵先生说几句话,那也是我尊敬他,无关风月……”

她正说得高兴,就见陆赜俯身吻了下来,唇齿相津。

等两人分开的时候,虽未真的如何,秦舒的鬓发都已经散开来了,她讪讪笑道:“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一边又心里暗暗吐槽,技术极差。

等她理好头发,撩开车帘的时候,便发现已经到了闹市。这里不知是杭州哪里的地方,四周都是破破烂烂的民居,街巷上游晃的也是一群老弱妇孺,偶尔才能看见些许半大的小子。

秦舒回过头,问陆赜:“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些老弱妇孺又是什么人?”

陆赜闭着眼睛,吐出两个字:“灾民!”

秦舒来到古代,也是自幼靠着国公府过活,后来进了园子,又哪里见过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呢,偶尔从外面买了丫头进来,能被选上的也不会太差,领进来的时候身上已经焕然一新了。

这样密密麻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古代底层百姓,秦舒倒是第一次见。

街上一个母亲拧着一个小女孩儿的耳朵骂:“你个挨千刀的,本就剩一个馒头了,你爹你哥回来吃什么?”那小姑娘虽叫骂了一通,但是手里却紧紧抓住小半块儿馒头不松手。

秦舒瞧了一时心里颇不好受,回头问陆赜:“衙门没有赈灾粮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