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这的确是个合理的动机,但是你忘记了这多起事件导向的结果。”

“什么结果?”

皮克曼原本颤抖的身体在我的安抚下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没有再抱着我,而是和我并排坐在沙发上。

“你的票数虽然依旧比帕斯卡高,但比起之前的遥遥领先,现在只是略胜一筹罢了。你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吗?”

“唉,你可别提这事了。我就应该管好自己的嘴巴,只要不说那句话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有句话是什么来着?守口如瓶是最大的财富。”

“你认为之前支持你的投票者都倒戈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皮克曼。”

“那到底是什么?”

“投票是实名制的,一人一票。他们所能做的最多是帮助对手去拉票。但即使是这样,帕斯卡的投票数涨得还是太快了。这其中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如果要让你明白这件事,首先你得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贫民窟的普通民众,而不是一个艺术家,也不是创造者。把自己想象成一个从来没见过A和B的人。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小初你继续说吧,我现在就是贫民窟吃不饱饭的穷鬼,然后呢?”

“你是个穷鬼,某一天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了这张海报,明明是选美比赛,但是其中一个人的面部却看不清了。当你得知投票后可以参与抽奖,买了无数次彩票都没有中的你总爱试试自己不被上帝眷顾的运气。于是你打开了老式的手机,毕竟你用不起更加轻便的系统。此时你会为谁投票呢?没错,毫无疑问是B。因为你无法得知A的长相,自然会选择B。”

“两人的照片应该可以在官网找到吧,你说的这种情况……”

“他们不想去找,他们只是想要参加抽奖,人类不会对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情那么上心,至于选A还是选B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这些并不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养活自己的家人。所以只要通过手机里的AR系统对准海报中的B,轻轻按下投票键就行了。而B的投票数上涨,又关系到谁的利益呢?我想你应该再明白不过了。”

“小初,我明白你说的每一句话。所以说,你认为是帕斯卡在背后主导这一切?”

比起投票者报复的结论,或许这个说法能让他安心不少。

“只是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当然,最坏的情况是两者都有。毕竟每次的作案工具都完全不同,当然这可能跟宣传海报的张贴位置有直接关系。”

“我倒是希望这一切是帕斯卡搞的鬼,至少他不想要我的命,不像那些极端的支持者,仿佛我成了他们的杀父仇人般。要是他们真的喜欢我设计的仿生人,那怎么着我也是他们的岳父啊!”

皮克曼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为了给他腾出地方,我向右挪了不少位置。

“流浪生活都没能夺去你的性命,更何况是来自暗处的唾沫与怒火呢。别想太多了,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

皮克曼激动地坐起身子,握住了我的手。

“这当然会是个好方法,哪怕是在最漆黑的夜里,大家都能看到它。它不会再受到一丝一毫的破坏,所有人都会目不转睛地欣赏你的作品,在清晨,在午夜,在全城最热闹的地方。”

我不知道皮克曼有没有听懂,但上帝应该是听懂了我的请求。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里再次有了光。成群的画作再次沿着有序的轨迹运作起来。皮克曼似乎在笑,只是那样的笑容很快就要看不到了,那个时候的我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点。

第六章

总有顾客好奇我和他们做爱到底会想些什么?那他们又会想些什么呢?是在想自己身下的女人拥有让全世界男人倾倒的魅力,还是在思考自己今天有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他们在和我做爱的时候仅仅是在思考“做爱”这件事本身。除此以外的事都不会考虑。说一个会激怒所有嫖客的比喻,一个在荒郊野外饿了三天的野狗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它恐怕只会被进食的本能驱使,难道还会思考猎物被它吃掉前的心路历程吗?它自然无法得知,当然也没必要知道。再说了,这是我的工作。这是我从诞生之初就决定好的生存意义和使命。在工作时会想些什么呢?我想人类在这点上肯定比我更有发言权。不过我并不是要抱怨自己的工作,那只会出自人类的口中。我会认真接待每一位客人,在这点上我比大部分人类都要敬业。而且在服务完他们的身体后,心理上的服务也是必不可少的,今天的客人也不例外。

“小初,这是我第几次来找你了?”

留着浓密胡须的男人在我身旁穿起了衣服。

“十一次。”

我只花了零点一秒就得出了他的问题的答案。

“你每次和我做爱时都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看我,而是低下头去系鞋带。

“我在思考世界的起源、人类的进化历程,以及地球何时会毁灭。”

“小初,你看。原先那个电子广告牌上不一直都是你吗?现在怎么换成另一个仿生人了?那是之前参加了选美大赛的仿生人吧,投票应该还在进行中。”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熟悉的电子广告牌早就换了好多天了。那是我的主意,为了能让皮克曼放心,我去找老板协商这件事,将所有的纸质宣传海报回收,转而用这种方式进行宣传,虽然宣传的费用变高了,但老板还是愿意为此花钱的,他对皮克曼的信心并不亚于我。后来发生的事也和预期的一样,在这样的宣传攻势下,皮克曼的投票数再次远超帕斯卡。其增长变化如果被画成曲线图,那一定会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明天就是颁奖典礼了。”

“唉,连仿生人都要搞选美,而且收视率还比人类选美比赛要高。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我对此再理解不过了。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资本在运作,组织者赚到了投资费和广告费,设计者在获得奖励的同时也可施展自己的才华,至于观众们,他们充其量只是浪费了时间去投票。这个世界真的很无聊。我突然厌倦了赚钱的生活。”

“真好奇那些贫民窟的民众听到你的这番话后会做出何种反应。你每次在多米诺大厦挥霍的钱财足够他们养活一家老小一整年。”

“这年头钱越来越难赚了,反抗军的出现导致贸易通道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但是如果全部改成空运,成本又会增加。据说他们还在聚集更多的兵力,前段时间不是又停电了吗?”

他穿好衣服,站到了全景式玻璃窗边,似乎很享受俯瞰整座城市的感觉。

“大厦前段时间停过一次电,不过电力恢复得还算快。”

“反抗军不在乎破坏的程度,而在于宣传自己的主张,所以他们追求的是数量,而不是质量。如果他们真要在电厂待上两小时,半个城市都要停电一整天。”

“他们留不了那么久,考虑到撤退所需的时间。他们实施计划的时间非常有限,除非进行的是自杀式袭击,但他们明显是一支纪律严明的部队,而非游勇散兵。”

我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样的对话在男人穿好裤子后十分常见,不是政治话题就是理想与人生,要么就是悲惨的爱情经历。我都听烦了。但毕竟是工作,我也说过,除了服务他们的身体,他们的心理也同样需要服务。

“你和反抗军不一样,或者说,你和人类不一样。反抗军在追求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从来不曾需要的东西。”

“我什么都不需要。”

“你觉得,那个巨大的广告牌离你远吗?”

“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很近,那块广告牌离我们七百六十五米,乘空中巴士的话几秒就能飞到,你的载具就更不用说了。”

“那小初你想过要飞出这栋大厦吗,飞到那块广告牌上,飞到更远的地方?”

“我没有兴趣,也没有必要。”

“是因为被条约束缚着吗?所有的仿生人都出不了这栋大厦,哪怕是你也不例外。”

“我比你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在人类看来,我只不过是任人欺凌的妓女,身份卑微,没有自由,但是人类的通病在于喜欢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别人身上。我对我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的不满,工作既不会让我感到反感,也不会让我丢失尊严,不过仿生人到底有没有尊严我也不清楚。在闲暇的时候就去酒吧坐坐,感到无聊就去泡澡,看看天花板上早就能把台词背下来的古早电影。想找人说话就去画室找皮克曼,每周给老板汇报他早就了如指掌的情况。但即使这样,我也未曾想要逃避大厦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