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1)

不是他想要普度众生皆苦的怜悯,而是无条件、无底线纵容唯一挚爱的怜悯。

他知道这些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的心理疾病早在傅初霁年幼时期就在他心里扎根发芽,这么多年一直靠吸食他内心的阴暗情绪苟且偷生。

有时傅初霁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甚至做出出格的行为伤害阮灯,这些阮灯都不曾与他真正计较过。

他真正谴责过的都是傅初霁明知道踏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会付出什么代价,却还是义无反顾拉着他共同堕落的愚蠢行为。

这些被傅初霁冠以“深情”名义的伤害足够阮灯一辈子不再回头,永不说出“原谅”二字,可阮灯还是在他求得原谅的途中没有彻底狠下心来,软硬并施教他如何爱自己。

阮灯心里跟明镜一样敞亮,深知这些诞生于精神错乱中的冲动不是傅初霁闯下弥天大祸的托词,这个男人有聚起重新追求他的决心,难不成还攒不下不想伤害他的决心吗?

只不过都是傅初霁想要达成目的的狠毒手段罢了。

阮灯一遍遍为他找理由开脱,除了爱到无可救药,还有悲天悯人的性格从中作祟。他每次看到傅初霁讨要爱意的可怜模样,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傅初霁这些年遭受过的种种苦难。

路边乞讨的野狗都能要到一口饭吃,傅初霁只有他了,他不施舍点爱,傅初霁该怎么活下去?

可是怜悯解决不了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矛盾他的心软并不能唤醒傅初霁大部分的良知,反而又变成从前那样,成为纵容他犯错的工具。每一次纵容,都是在埋下一颗在将来随时可能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傅初霁的脾性不同于寻常野狗,几记闷棍就能让狗听话的道理,用在他身上却不会有太大效果,反倒让他更加惦记给他闷棍的人也曾给予他爱与希望,从无尽的痛苦中激发出更为强烈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阮灯在下楼时,内心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恐怖的凉意。

当他意识到傅初霁嫁给阮栩谦的真正目的时,蓦地发现自己与傅初霁之间存在一个至今仍未解决的致命问题别的野狗想要组成一个家庭,首先想到的是要努力让自己成为家庭中最棒的成员,但傅初霁组成他们小家的第一步,就是彻底斩草除根,控制他的人身自由,让自己成为家里至高无上的主人。

阮灯想要驯服他,就绝对不能让他骑在自己的头上,无论是心理关系还是家庭地位。

“结束了吗?”傅初霁看到阮灯走来,把最后一勺鱼食投进鱼缸内,献宝似的展示自己的鱼缸,“你以前说里面太空旷了,我就又买了好多小鱼放进去,你以后想看鱼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家看。”

阮灯看向热闹非凡的鱼缸,里面早已没有象征着傅初霁灵魂的粉色斗鱼,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品种多样的活泼小鱼,在精心布置的珊瑚造景内自在地游来游去。

阮灯在逃跑的那一个月内反复复盘过傅初霁说过的某些话语,曾经他猜不透的对话中就有关于斗鱼的潜台词。

傅初霁把自己比作精心养育的斗鱼,孤独、好斗是真实存在的表象,一如他刻意营造出的外在形象,而隐忍是他不曾表达的深层含义。

斗鱼被关在囚笼一般的鱼缸内,无法与同伴交流,无法释放天性,便是隐忍。

当斗鱼死了,隐忍从灵魂的禁锢中尽情释放,傅初霁就不会再对阮灯刻意隐藏爱而不得的下流欲望。

“我其实……不喜欢看鱼。”阮灯在傅初霁期待的目光中,朝他的热情泼了一盆冷水。

他才不相信傅初霁有这个闲情逸致鼓捣鱼缸,说不定又是找罗屹弄的这些东西,目的就是为了向他展示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坚定决心。

“那就不看了,这些小东西放在电视旁边倒是挺养眼的。”

傅初霁为了能在今天留住阮灯,昨晚一夜没睡,睁着眼从天黑熬到天明,编了八百个话题和借口。

当他看着阮灯拿起搭在沙发上的羽绒服时,变戏法似的从茶几上拿起一张游戏光盘,讨好地笑着:“灯灯,现在回去时候还早,我陪你打游戏吧,上次我们才通关了第四章。”

阮灯看到他曾经最爱的游戏出现在傅初霁手上,及时遏制住想要回忆曾经美好画面的冲动,摇头道:“不了,我要回家包饺子,早点吃完饭,早点睡觉。”

“在家里也可以吃水饺呀,你想吃韭菜鸡蛋的还是猪肉玉米的?我给你包。”傅初霁想要把羽绒服从阮灯手中扯出来,动作卑微又小心。

阮灯赌气似的从傅初霁手中抢回羽绒服,把衣服团成一团抱在怀中:“我不想吃坏蛋包的水饺,里面的馅儿是黑心的。”

傅初霁见糖衣炮弹不起效果,很快就把温柔的笑意收回唇边,嘴角向下撇去:“在家过年吧,至少大年三十这一天让我好好照顾你……求求你了。”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卑微又小声,砸在阮灯心上引起不小的回音。

看着这么高大的男人卑躬屈膝在他身边缩成一团,湿润的眼睛里写满可怜,阮灯叹了口气,认真道:“奖励归奖励,主人心情好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给坏狗奖励。可是这一段时间的考核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的种种表现都没有让我十分满意,六分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极限了。”

阮灯握住傅初霁的大掌,拍拍他自己的心脏:“就像刚才我说我不想在家过年,你找了一堆借口留住我,这种道德绑架的行为你想让我给你几分呢?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告诉我,我能给你几分?”

傅初霁的掌心隔着皮肉感受到焦躁跳动的心脏,他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管能得到几分,如果耍赖皮的方式能让你多看我几眼,我不介意永远不及格。”

“你看看,你又这样,遇到问题总是不往积极的方面考虑,一碰到挫折就开始想着耍赖皮、走捷径,就是不用正儿八经的方式解决问题。”

阮灯无奈极了,他想到一个词叫“不忘初心”,好好一个褒义词,用到傅初霁身上就成贬义的了。

傅初霁听完这番话,收起脑中乱窜的邪恶想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温柔:“那不留在家里了,我们一起去福悦轩吃年夜饭吧,就当圆了我们这些年一个遗憾。”

“遗憾?”阮灯一听到福悦轩,心头的确涌上一股莫名的遗憾。

傅初霁低头笑了笑,应声道:“高考结束后,我说要带你去福悦轩吃松鼠桂鱼,那时你有同学聚会要去,答应过我以后陪我一起去,但是后来我们一直没去成。”他看向阮灯逐渐顿悟的双眸,接着说,“还有你逃跑的那天,我说从美国出差回来后要带你去福悦轩吃饭,但是后来一切都被我搞砸了。”

阮灯和傅初霁之间有数不清的遗憾,一顿微不足道的聚餐还不至于对回忆产生巨大杀伤力。

但他想了想,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啊,好久没吃福悦轩的松鼠桂鱼了。”

大年三十的福悦轩可谓是热闹非凡,店内放着喜气洋洋的春节歌曲,每桌都聚集着欢度除夕、迎接新春的客人,欢笑声与传菜声络绎不绝。

阮灯和傅初霁没有坐包间,一来是阮灯怕傅初霁会趁机干坏事,二来,能在大年三十预约到福悦轩位置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他们不必担心坐在大厅内会有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店内阖家欢乐的氛围衬托得他们这桌更加沉闷,阮灯看着眼前满满一桌美味佳肴,率先将筷子伸向松鼠桂鱼。

当细腻的鱼肉混合着酸甜酱汁弥漫在唇齿间时,阮灯抬头看向温柔注视着他的傅初霁,从未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会如此遥远。

他们两人之间错过的岂止是这一盘念念不忘的松鼠桂鱼,傅初霁的步步紧逼和阮灯的沉默不语构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遗憾,从阮灯的十六岁横跨至今,填满两人难以言喻的苦痛岁月。

要是傅初霁能再多付出一些耐心和温柔就好了。

要是阮灯能早点表明心意,不要畏惧爱情就好了。

要是……

可是人生中每一个分岔路口都存在不同的结局,哪有那么时间等着你研判、分析每一个路口可能会遇到的难题。

遗憾就遗憾吧,以后别再留有遗憾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