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的情绪有，但那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抛开感情之外，姜竹是个对工作非常认真的人。

打工人大多是为了混口饭吃，姜竹也是，但除此之外，姜竹还有一点自己小小的私心他是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一点什么的。哪怕只有一点点。

姜竹现在对接的是医疗方向，他们公司打算投资一家专攻消化道肿瘤的医药公司，计划聘请一位退休的老教授作为特别顾问。

这一次出差，他们就是为了请那位老教授出山。

老教授也姓姜，名叫姜守良，原本是A大一附院消化外科的大主任，退休后就和爱人一起住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

从城里到乡下没有直通的车，几个人在路上辗转了一天，才终于到了姜教授的家。

一个很朴素的小院子，周围都盖起了两三层的小洋楼，唯独姜教授家还是白墙黑瓦，墙上甚至还爬满了绿色的苔藓，看起来破旧不堪。

大主任住这样的地方，姜竹和同事都不敢相信，几人在门口徘徊了好几次都不敢进去，反复地拿出地址来确认。

最后一个阿姨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笑眯眯地问道：“孩子们，你们找谁？”

阿姨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短头发，烫了个卷，在阳光下显得金光灿灿。

她看起来年纪不小了，保养得却很好，穿着一件淡藕色的旗袍，脖子上带着珍珠项链，身上满是书卷气息。

“阿姨您好，”姜竹往前走了半步，态度尊敬地开口道，“请问这是姜守良教授家吗？我们来找姜教授。”

“老头子去菜园子看他种的小青菜去了。”阿姨笑呵呵地朝着几人摆手，说，“孩子们先进来坐吧，我去叫那老头子回来。”

姜竹认出来了，这位是姜教授的爱人，名叫谢之敏，退休之前也是大学教授。

“没关系，我们不着急的。”姜竹连忙摆手，说，“让姜教授先忙吧，我们在这儿等他就行。”

姜竹的话音落下，一个瘦瘦高高男人的从身后冒了出来，语气冷冰冰的，说：“谁找我？找我有什么事儿？”

和刚才那位谢教授比相比，这位叔叔就显得要凶多了，他一手拿着个小铲子，另一手抓着一把刚抓的青菜，眉心却拧作了一团。

这显然就是姜守良教授了。

“姜教授好。”姜竹立刻转身向前，自我介绍道，“我们是AA投资公司的，公司目前有意投资消化道肿瘤的相关药物，想要请您……”

在来之前，姜竹做了很久的准备，他不是医学专业出身的，但特意了解了很多相关的知识，可是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儿，还没来得及展开，姜守良便挥手打断了他，语气生硬道：“不用说了。”

姜守良把手里的小铲子撂到一边儿，抓着那把小青菜进了院子，说，“我已经退休了，不想再掺和任何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你们找别人去吧。”

谢之敏就站在旁边儿，表情有点儿无奈，好声好气地跟姜竹他们道歉，说，“不好意思啊孩子们，老姜他就是这脾气，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教授，您能帮我们劝劝他吗？”姜竹还不甘心，很诚恳地看着谢之敏，说，“我们都很欣赏姜教授的能力，也是真的希望能和姜教授合作，条件你们可以尽管开，但希望姜教授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

“哎，我倒是很想，你们大老远的跑过来也不容易，”谢之敏的语气非常无奈，说，“但就老姜这脾气，倔得跟驴似的，他既然说了不行，就肯定是不行了，谁劝都没有用。”

姜竹迟疑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说：“好的，理解。”

和姜竹一起来的还有个实习生，男大，长得高高大大的，脾气也急，听到这话立刻就不愿意了，东西一摔就要往外走，说：“草了，什么人啊这是，摆这么大谱？连话都不让我们就说把我们赶跑了？那我们这一路上十来个小时算是什么？欺负我们好说话是吧？”

“小李，别在这儿发脾气，人家不欠我们什么。”姜竹的脸色有点冷，弯腰把他摔在地上的东西悉数捡起，然后又转头跟谢之敏道歉，说，“抱歉谢教授，新来的小同事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您和姜教授了。”

“诶，等等，小伙子。”谢之敏犹豫了一下，朝着几人招了招手，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家里吃顿饭再走吧。”

姜竹还有点迟疑：“这太麻烦你们了……”

“哎呀，没事儿，进来吧。”谢之敏笑着来拉姜竹的胳膊，说，“别的事儿我说了不算，留你们吃顿饭还是可以的，来吧，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实在是盛情难却。

一行人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实习生小李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红着脸去和谢之敏道歉，谢之敏倒是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没事儿，你们说的也是事实，你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还是专程为我们来的，那我们怎么着都得尽点地主之谊。”

谢之敏脾气好，小李也会来事儿，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很快就混熟了，谢之敏负责做饭，其他人就负责帮他打下手。

这里的厨房是个单独的小房子，里面有一口很大的地锅，是烧柴火的，很适合做大锅饭，众人在厨房里搞得风生水起，姜守良又背着手走了进来，语气不善地对谢之敏说道：“不是都说了让他们走了吗？你怎么还把他们叫家里来了？”

“行了，摆脸色给谁看呢？”谢之敏丝毫不怕他的冷脸，反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人孩子大老远跑过来的，你那么凶干什么呢？我就留人家吃顿饭怎么了？”

她走到门口，拽了个围裙扔给姜守良，说：“别光站着了，一起来帮忙，吃饭的人多，我们几个人忙不过来。”

姜守良看看忙碌的谢之敏，又看看在旁边尴尬站着的几个人，最后默默地把那条粉色围裙系到了自己的身上，走到谢之敏身边，拿起那一把小青菜，自顾自地洗了起来。

姜教授脾气怪是真的，听老婆的话也是真的，谢之敏凶了他两句，他就不敢再和几个人冷脸了，就连身上的气质都温和了一点。

当然，这个“温和”也是相对的，饭做好后，谢之敏喊大家来吃饭，姜守良就坐在角落里默默啃他的馒头，低着头，不跟其他人说话。

饭吃到一半，姜守良放下了筷子，说他吃饱了，谢之敏犹豫了一下，没再劝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吃完饭后，几个同事一起帮谢之敏收拾东西，姜竹自然也加入其中。

谢之敏在厨房洗碗，姜竹把手头的活干完，走到谢之敏身边，说：“谢教授，你歇一会儿，剩下的让我来吧，”

谢之敏想说不用，但姜竹已经自然地洗了起来，他之前在家里经常干各种家务，做这种事情非常干脆利落。

这边儿的水池不大，前面只能站下两人，谢之敏没跟姜竹争，说：“那行吧，碗就交给你了，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等等，谢教授。”姜竹也不瞒着，大大方方地朝着谢之敏笑了下，说，“我有点儿事儿想要问您。”

谢之敏的脚步一顿：“嗯？”

姜竹深吸口气，慢吞吞地问道：“姜教授为什么这么排斥我们公司？是我们哪里做错了事吗？”

谢之敏微微愣怔了一下，又很快笑了起来，语气温温和和的，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了，不想再劳心费神。”

“可是……他应该是想继续工作的吧？”姜竹迟疑了片刻，这才鼓足了勇气，继续说道，“刚刚才餐桌上，小李几个人聊起公司业务有关的话题，姜教授明明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