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的帽子围巾乃至虎头鞋都是沈连海手工勾的。

这些东西沈新庭都舍不得丢，留着是个念想，只是把沈连海的衣服和一些贴身用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这是沈连海特意交代的，按照老家那边儿的习俗，这些东西能烧的要烧了，不能烧的要埋了，是要陪着他一起上路的。

趁着这个时间，两人顺便给沈新庭家里做了个大扫除，过道尽头的那个房间依然房门紧闭着，沈新庭说不用打扫那个，姜竹于是也没多问。

打扫到书房的时候，姜竹迟疑了一下，问沈新庭：“里面的东西我能动吗？”

沈新庭挑了下眉，语气有点儿无奈：“你都进去那么多次了，还说这些是不是有点儿太迟了。”

姜竹眨了眨眼睛，也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很自然地给沈新庭分配任务，说：“行，那我就先进去把桌子擦一下，一会儿你去扫地。”

除了那个小房间以外，沈新庭家里姜竹已经很熟悉了，这段时候他来过无数次，有时候是因为沈连海，有时候是因为沈新庭。

因为沈连海过世这件事，两人比从前更亲密了一些，姜竹怕沈新庭适应不了沈连海不在的生活，于是跟他几乎是形影不离。

沈新庭的书房里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打扫的，费不了姜竹太多事儿，姜竹只是擦了下桌子，然后顺便把桌上的资料整理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连海走后姜竹总是心不在焉，他的手肘不知怎么撞到了桌边放着的文件，只听“啪嗒”一声，原本整理好的东西洒落了一地。

姜竹愣了一下，赶忙蹲下身捡，谁知忙中出错，手指不小心被纸的边缘划破，刺痛从食指的中节指骨处传来。

门外的沈新庭闻声赶来，看到姜竹正蹲在地上，受了伤的手悬空着，另一手还在整理地上的文件。

“地上那些你不用管了，一会儿我来收拾。”沈新庭当即把姜竹拽了起来，动作强硬地把他推出了书房，摁到了水池前，说，“你先冲水，我去给你拿碘伏和创可贴。”

姜竹想说没什么事儿，就一点小伤，但沈新庭的态度依然强硬，看着姜竹冲了半天的水，然后又帮他消毒、贴创可贴。

大扫除的家务沈新庭也不让姜竹做了，把他摁在沙发上，自己一个人去把书房里的东西收拾好，然后又把其他地方也打扫干净。

姜竹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看沈新庭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那个小小的创可贴，最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参与大扫除的人员只剩下了沈新庭一个，进度自然慢了很多，原本俩人计划下午结束的，硬生生地拖到了晚上六七点。

等到沈新庭全部打扫完的时候，姜竹半靠在沙发上，已经快睡着了，没办法，沈新庭不让他参与大扫除，他实在是没有事干。

为了补偿姜竹一下午的等待，沈新庭提出要请姜竹吃晚饭，姜竹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说：“那就稍微吃点吧。”

半小时后，两人坐在“言蹊”的包厢里，沈新庭点的都是些姜竹爱吃的菜，但姜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全程都没怎么动筷子。

沈新庭也没怎么吃，就一直用余光看着姜竹，过了很久，他终于放下筷子，喊了声：“姜竹。”

“嗯？”姜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沈新庭微微叹了口气，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啊……”姜竹下意识地否认，说，“咱俩这几天都待在一起，我能有什么心事儿？”

沈新庭摇头笑笑，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浅灰色的眸子看着姜竹，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眼睛里。

姜竹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还是说道：“我挺好的，真没什么事儿。”

沈新庭于是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只说：“吃饭吧。”

他总是这样，能够很敏锐地发现姜竹的情绪，却从不多问，给姜竹足够自由的空间。

从前姜竹很喜欢沈新庭这点，温和，沉稳，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向他靠近。

这会儿再看到沈新庭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微妙的情绪在姜竹的心头翻涌着，姜竹有些不受控制地喊了声：“沈新庭。”

沈新庭很自然地抬头看他：“嗯？”

“我不是故意打翻那沓文件的，可是我在整理的时候看到了……”姜竹深吸口气，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问，“老家那个小房子不是爷爷留给你的吗？你为什么要和父母签协议，同意自愿放弃继承？”

第33章 第33章 别离开我

姜竹会划伤手指，根本就不是因为不小心。

不小心把沈新庭的东西撞翻以后，姜竹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帮沈新庭整理资料，然后看到了那份放弃继承的声明书。

倒不是为了多少钱，老家的房子并不值钱，可沈新庭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承载着沈新庭无数的回忆。

甚至两人白天回到那里的时候，沈新庭看着斑驳的墙壁、院子里新生的杂草，目光是柔和的，好像跨越时空，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姜竹手指颤抖着去拿那份文件，指腹描摹着纸张的边缘，却被那锋利的纸张划破了手指。

又想起当时的事情，姜竹被创可贴包裹住的食指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明明只是个小伤口，怎么会那么痛呢？

沈新庭就坐在姜竹对面，感受到他直勾勾的目光，反而笑了，笑得非常随性，说：“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这很好笑吗？”姜竹不理解他，继续瞪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说，“什么叫‘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你觉得我在小题大做吗？”

“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你会看到。”沈新庭意识到姜竹是真的生气了，不笑了，他从姜竹的对面站起身，走过来，坐到了姜竹的身边，说，“老房子也是我那位父亲从小生活的地方，他说对那里念念不忘，想要留个纪念，所以我就给他了。”

“可是……”姜竹拧着眉头，依然非常不满，“他要留纪念，你就不要留纪念吗？你给他老房子，谁给你别的东西？”

“没有人给我，我什么都没有。”沈新庭的表情依然平静，说：“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他们争了，过去的记忆都只是过去的，留在那里只是个念想，我不想再沉溺于过去。”

沈新庭坐在姜竹身边，单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额头缓缓地抵住了他的额头，与他四目相对，说，“我的过去一无所有，但我还有未来，我的未来会有你在，对吗？”

“……”姜竹的喉结滚动着，很想要说点儿什么，嗓子却好像被堵住了，很多东西就卡在了胸口，姜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该是这样的，姜竹想，未来要有，过去也要有，沈新庭的话分明只是在自欺欺人，是在为自己的行径找理由，可在此时此刻，姜竹却并不想把沈新庭的伪装戳破，他不知道沈新庭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又不想在沈新庭脸上看到哀伤的表情。

沈新庭似乎很满意姜竹此刻的迟疑，他像是松了口气，单手托住了姜竹的侧脸，语气缓缓的，带着几分劝导的意味：“好了，别再想这件事了，这真的只是件很小的事情，不值得你劳心费心。”

姜竹抿了下嘴唇，还想说点儿什么，沈新庭又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偶尔也可以相信我，我好歹三十多岁了，虽然不是那么面面俱到，但我也能处理好生活中的大多数事情。”

他很认真地看着姜竹，说：“给我点时间，可以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