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沈连海的气是真的，一阵后怕与庆幸也是真的，俩人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好在只是虚惊一场，沈连海全须全尾地躺在俩人眼前。

虽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沈连海还在昏迷之中，俩人轮流陪了沈连海一晚上又加一个白天，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沈连海才终于醒来。

贪吃的老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地睡醒了，看到俩孙子都在自己的床边儿，还挺开心，笑呵呵地说道：“这不是新庭和小竹吗？你俩怎么突然来了？”

“沈连海你真是长本事了。”沈新庭站起身，第一次喊了沈连海的大名，语气冷冷地说道，“明知道自己有糖尿病还偷吃一整个儿西瓜，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这是姜竹第一次见沈新庭发这么大脾气，也是沈连海第一次见，老爷子人都懵了，迷迷茫茫地看着沈新庭，说：“怎么了这是……”

姜竹深吸口气，接话道：“爷爷，你这次真的太过分了，不说你有没有糖尿病了，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大晚上吃一整个西瓜，确实很让人担心。”

如果可以的话，姜竹当然不想和沈连海发脾气，人老了就跟小孩儿一样，总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当小辈的也应该再体贴一些。

可姜竹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昨晚上的情景，看到沈连海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姜竹简直觉得有人在拿钝刀子刮他的心。

俩小辈都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沈连海显然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摸了摸鼻子，非常心虚地跟俩人道歉，说：“那什么……你俩别生气，我本来只是想吃一块儿的，没想到那西瓜那么甜……我保证，我下次不敢了！”

姜竹冷嗤一声，说：“我们还能信你？”

“能吧，怎么不能呢？”沈连海笑着过来哄俩人，说，“你俩别看不起我啊，我好歹也是留过学的高级知识分子！”

姜竹非常无奈，又跟沈连海生不起气来，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说，“行吧爷爷，就这一回，没下次了。”

老爷子确实是老爷子，别的不说，哄孩子是一流的，姜竹和沈新庭来的时候气得不成样子，不多时就被他给哄好了，陪着他唠嗑聊天，没再提吃西瓜的事情了。

沈连海这两天胃口不好，姜竹下班之后没去直播，特意给沈连海炖了好消化的汤品，拎着保温壶走进病房，却看到沈连海背对着病房门而坐，手里拿着个大芒果在啃。

沈连海吃得非常肆意，脸颊上都蹭上了芒果的汁水，姜竹却被他气得胸口疼，保温壶往桌上一摆，就冲过去质问他，说：“爷爷你怎么回事儿啊，不是前两天才答应我俩吗？怎么这么快就又偷吃上了？”

“诶呦，小竹你怎么来了……”沈连海手忙脚乱，把最后一口芒果塞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道，“不是，唔唔，你看错了，我什么都没吃……”

姜竹：“……？”沈连海这是把他当傻子？

沈连海咽下最后一口芒果，拿湿巾擦干了手，这才又笑着跟姜竹赔罪，说：“哎呀，对不起嘛小竹，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小心误食了而已。”

“哦，你的意思是，你不小心趁我们不在买了个大芒果，不小心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吃，还不小心把芒果上的每一点果肉都吃得干干净净？”姜竹怒极反笑，又觉得非常无奈，说，“爷爷，你不是小孩子了，我和沈新庭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看着你，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点儿心？”

“哎，小竹啊，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让你们为难的，我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沈连海没再继续嬉皮笑脸了，他朝着姜竹摆了摆手，示意姜竹坐在自己旁边儿，这次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你们没人告诉我，但我能感觉到我的日子不长了，我的身体一天天在一天天变差，我这段时间瘦了二十多斤了，吃什么吐什么……”

姜竹的表情有些僵硬了，很想说点儿什么，可嗓子就像是被黏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姜竹一直知道沈连海聪明，但没想到他真的什么都懂。

沈连海倒是并没有逼问他的意思，只是望着远处的天空，语气平静而舒缓，带着几分怅然若失的意味，说：“我心里都明白，就算不吃那些甜食，我应该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吧。”

第31章 第31章 舍不得你

姜竹不记得自己跟沈连海说了些什么。

或许是语气严厉地告诫他别想太多，也或许是态度温和地劝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不管是什么，姜竹都觉得心很虚。

爷爷的身体在一天天变差，这一点姜竹和沈新庭都很了解，所以那晚上疗养院的人打来电话的时候，俩人才会那么紧张。

之前刚得病的时候，沈连海只是瘦了一些，没有胃口，到后来就开始频繁地呕吐，腹泻，很快就瘦得皮包骨头了。

除此之外，沈连海的癌症已经转移到了腹膜，每天都会产生大量的腹水，他们开始频繁地奔波于疗养院和医院，每隔几天就要给沈连海抽一次腹水。一管一管的液体从沈连海的腹腔里被抽出来，一次几千毫升，姜竹和沈新庭站在旁边人看着，滋味是难以诉说的。

两人刚结婚那会儿，他们还带着沈连海去海岛旅行，但现在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沈连海现在走几步就喘，最多坐在轮椅上，让姜竹和沈新庭推着他在外面晒晒太阳，但他的身体实在太差，精神也不好，经常在轮椅上就会睡着。

癌症向来是无情的，胰腺癌更是如此，它被称为“癌中之王”，五年生存率不过十分之一，甚至有很多患者从确诊到死亡不过短短的三个月，沈连海从确诊到现在两年多了，已经算是很幸运了，可真的要面对“沈连海将要离去”这个事实的时候，姜竹却还是觉得非常茫然和无措。

他开始理解逐渐理解沈新庭所说的，离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人这一生这么长，总会有得到也有失去，有相遇也会有离别，那么到底该如何面对离别呢？

姜竹实在是不知道答案。

在沈连海之前，姜竹从未遇到过这种真正交心的前辈，自然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沈连海的身体实在不好，俩人聊两句就困了，甚至没顾得上吃姜竹给他炖的汤，他说自己太困了，想眯一会儿，结果靠在姜竹的身上就睡着了，姜竹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他扶到床上，帮他盖好被子，这样沈连海能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病房里很安静，姜竹不想打扰沈连海休息，于是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临走的时候带上了房门。

隔壁病房是个胰腺癌的老太太，约摸着情况不太好，几个家属躲在病房外掉眼泪，姜竹实在是看着难受，出了病房楼，鬼使神差的，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包烟。

他想起了沈新庭抽烟时的情景：吞云吐雾，眼神悠远。

所以抽烟会让人的脑子清醒一些吗？

姜竹不知道，但忽然有点儿想试试。

这里还是医院，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姜竹自然不能在这儿抽，他犹豫了一下，拿着烟上了病房楼的天台。

除了那个昏暗的楼梯间以外，姜竹后来也见过沈新庭在这里抽烟，这里环境开阔，视野很好，最关键的是这里没什么人，不会让其他人闻到烟味儿。

神秘兮兮地从兜里摸出烟盒，姜竹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他不懂烟的牌子，就搁着玻璃柜随便指的。

小心翼翼地拆开烟盒，姜竹终于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他没买打火机！

要下去买吗？

感觉有点远。

站在天台边儿上，姜竹犹犹豫豫地没有决定，忽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说：“姜竹，你怎么在这儿？”

姜竹下意识地抬眸，发现沈新庭竟站在上天台的楼梯口，左手拿着一包和姜竹手里一样的烟。

沈新庭显然也看到了姜竹手里的烟，有点儿诧异地挑了下眉，走到他身边儿，问他：“你抽烟？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