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1 / 1)

时修坐在椅上抬起头来,用力地眨眨眼睛, 眼泪晕在上下眼睑, 他用拇指在眼下一抹,狠狠吸了下鼻子,声音听起来疲惫沙哑,“什么事?”

臧志和仍听得出他是哭了,吓得愣头愣脑,隔会才想起有话要说, “我盯了姜辛半日, 半个多时辰前见他进了一所宅子, 那宅子门前既没挂灯, 也没牌匾, 听见开门的人说话带着京城口音,我觉得奇怪,不敢冒然进去,就先回来禀报大人。”

时修本来脑袋昏沉,一听这话噌地从椅上站起来,“那房子在哪里?”

“就在南阳门里头,我看那宅子不小,不像是寻常人家,会不会是曹善朗的房子?”

大晚上的,姜辛还能去什么人家?时修埋首在厅里转着,这个时候能劳姜辛走一趟的,不是要紧的人就是要紧的事。若果然是曹善朗的房子,西屏大有可能就是被藏在那里。

不论如何,先得去找过再说,他立刻吩咐,“你去衙门召集人手,马上到那处宅子去搜查!”

此刻他也顾不得遮掩,竟带头连夜奔往那宅院,亏得点的差役素日都与臧志和要好,看见时修在前,硬是捺住好奇心没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全听命于臧志和。

众人及至那所宅子,臧志和敲开门,“这是不是曹家的宅子。”

那小厮半掩着门朝外头一瞧,十几个穿官差服色的人打着火把,俨然来者不善,便犹豫着点头,“你们是什么人?”

臧志和凛凛地道:“有一宗人口失踪案恐怕与你们家有牵连,我们要进去搜查。”

那小厮道:“容我进去回一声。”

未几曹善朗便笑呵呵地走来,吩咐左右将门户打开,跨出门,见时修骑在马上,先吃了一惊,他几时从监房里出来的?不过要出来多的是法子,周大人哪里当真困得住他?

他勾起唇角,理理衣襟朝时修打了一拱,“原来是小姚大人,怎么,小姚大人的冤屈洗清了?”

时修咬了下压,由马上翻身跳下,近前逼问:“我的事论不着你问,此刻该我问你,我六姨呢?”

曹善朗笑着将眉首一皱,“不知你六姨是谁?”

“潘西屏,姜家二奶奶,你少跟我装糊涂!”时修一把拽过他的襟口,“曹四,我可不管你是谁家的公子。”

“噢,姜家二奶奶啊”曹善朗握下他的手撒开,笑着拍拍衣襟,“不错不错,她才刚还在我这里,因我们家和姜家有些账没扯清,姜家眼下又群龙无首,所以我只得请了她来,大家一起算算账。”

“你是请她,还是绑她?”

曹善朗侧过身去,仍是含笑,“你个嘛,你不如亲自问她好了。不过真是不巧,在你们来前,她就给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

“姜老爷。”

这人说话总是半真半假,时修有些信不及,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先找过再说。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冷笑道:“既如此,我可要进去找找看。”

曹善朗摆出条胳膊来,“自然不能让小姚大人白跑一趟,请。”

臧志和看他正不顺眼,自然不客气,大手一挥,撞着他的肩过去,招呼了一队人进门去搜,

曹善朗瞪他一眼,回头理理衣襟,亦邀时修进门,“小姚大人也里面请。”

倒要看看他耍什么花招,时修将目光轻轻从他面上扫过,也往门里走。一径到了厅上,只见屋里跪着几个人,有男有女,看穿着像是家仆。时修睃着这些人,一直睃到曹善朗身上,“曹公子,深更半夜的,这是摆什么名堂?”

曹善朗跨进门来道:“我早说姜二奶奶才刚被劫走了你还不信,这不,就是这些下人看顾不周才出了这样的岔子,人到底是在我这房子里不见的,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自然要审问审问这些下人。”

这时候一个年纪大些的下人向前跪了两步道:“谁知道那姜老爷是个什么缘故!本来说是来找四爷的,小的说四爷没在家,他说进来等,小的便请他厅上坐,和他寒暄了一阵,说起他家二奶奶眼下正在咱们家做客呢,他就急头白脸冲到那屋里去要带二奶奶走。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二奶奶不肯跟他走,他便发了火,打了咱们家的小幺丫头,硬拽走了二奶奶。小的想,横竖他们是一家人,就没怎么狠拦。”

曹善朗提提眉毛,朝时修没奈何地翻开一只手,“瞧,我说是给人带走了吧。也怪我,今日到锦玉关去摆席去了,这头就没顾上。”说着啧了声,眯着笑眼盯着时修,“看来这姜家有些理不清的家务事,竟然闹到我这里来了,不过我想,这姜老爷到底是二奶奶的公公,二奶奶跟他走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时修怕就怕西屏落在姜辛手上,看曹善朗的神情,似乎也明知内情,还在暗示西屏处境危险。他又看看那几个满面无辜的下人,向曹善朗沉着声气道:“带我去瞧瞧那间屋子。”

曹善朗马上拍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好,跟我来。”

那间屋子里头一切都是安安稳稳的,四甃还亮着半残红烛,炕桌上还放着半碗冷茶,仿佛西屏真是在这里做客而已,她没有哭没有闹,曹善朗也没有骂她打她,两个人既生疏又客气,又似乎存着某种默契。

时修手抚在那圆案上,仿佛还触得到西屏的温度,一下冰得他神思清明。他明白了,怪不得曹善朗掳了西屏道这里来,和他谈条件是假,引姜辛劫持西屏才是真,也怪不得西屏竟能在这屋里踏踏实实地待下来,她也一样,是在等姜辛。

从姜袖蕊失踪开始,在无意中二人就设下个连环套,不是套别人,专门套姜辛。

他自暗昧的烛火中抬起无奈的笑眼,“原来你打的主意是要姜辛的命。”

曹善朗缓步走来,在案旁歪起嘴角,低声问:“那你杀不杀?这时候他不死,可就是你六姨死。”

时修骨骼随竹影晃动一下,登时觉得出了一背虚汗,这两个人孰重孰轻还用说么?

适逢臧志和急匆匆跑进来,狠瞪了曹善朗一眼,“大人,没找到姨太太。”

时修咬硬了腮角,凶狠地望着曹善朗一笑,“你想拿我做刀子使。”

“可不单是我。”曹善朗回以一笑,“那你做不做?”

还有得选么?时修咬牙咬得额上青筋突起来,喊了声,“走!”便领着一队人疾步走出宅子,翻身上马,一径朝城西追去。

跑了一会臧志和还不知道为何要单往这头走,便赶马上前来问:“大人,你怎么知道姜辛是劫持着姨太太往这头去了?!要不要分散人马,多找几处?!”

“不必了!一定是在城西。”

时修不知道姜辛,但他知道西屏,当年她们母女二人是由江都西入泰兴,可还未上岸,她娘便死在了船上。西屏偏是个喜好完美的人,她要送姜辛去见她娘,一定也是在当年案发之地。

城外的路越走越崎岖,头上的月越走越亮,西屏举头遥望着,想到她娘的魂魄就等在前面寒江里,便不觉得累,尽管走得踉踉跄跄,钗遗髻散,可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却有使不完的力气,从血液里涌出来一潮一潮的兴奋。

姜辛大半日没开口,开口却是愈是语气平静,“你到底是月微什么人?”

他终于问了,西屏竟然有点高兴,脸上不由自主地泄出丝狡黠的笑意,转过去反问:“你看不出来么?我是她亲生的女儿啊,你看不出我和她长得像么?”

他竟然在脸上认真看了几眼,磨着牙摇头,“不像,你是个疯子,她不是。”

西屏轻轻乜了一眼,转回脸去,照样向前走,“她才是疯子呢。”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