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侍卫正是最开始将万呈安带回旧宅的那位,见他现下不肯配合,语气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你要是肯听话,让我们把这差事办好了,路上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但你要是硬要和我们对着干,过了这个点还不肯出门的话,就别怪我们待会儿下手没轻重了。”
同第一次被抓回旧宅的激烈反应不同,万呈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大吵大闹,他放弃了挣扎,在这些或是嘲讽或是悲悯的眼神里,撑着那条使不上力的腿,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如从前那般俯视着扫了一圈房内的所有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面前的侍卫脸上,在场的人都在被扫视的刹那怔住了,在那瞬间产生了一种万家并未败落的错觉。
虽然只是一秒,但也让人感觉到了微妙的震慑感,毕竟,万呈安再怎么纨绔,骨子里流的也是万家的血。
“换完衣服,我自己走,”万呈安直视着对面侍卫的眼睛,在失去所有能失去的东西后,感觉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出去。”
领头的侍卫看到他这副样子,欲到唇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扭头看了眼后边的同伴,抿了下嘴,收起刀刃,转身往门口走去了,边走边道:“快点吧,时间不等人。”
说完,房内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跟着他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万呈安那条完好的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慢慢颤抖了起来,使得他不得不在第一时间扶住桌子,才能勉强站直。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几分钟,环视着房内的景象,心里已经不知道该对现在发生的事作何反应,像是麻木了,又像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再没有半点犹豫,一瘸一拐地朝衣柜那边走去了。
打开衣柜,里面的新衣裳多到让人移不开眼,但万呈安一件都没有拿,只将自己从前的那件取了出来,拿到床边去换。
因腿脚不便,他穿得有些费劲,但在坚持下,还是自己完成了,全部弄好后,门外已经开始催了起来。
万呈安没有回应外边人的话,扶着床角慢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经过桌旁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那还剩小半袋的蜜饯,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摸向腰间,取下了那枚翡翠玉佩,指尖抚摸过上面的纹路,将其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中间,转身走了出去。
在房门打开又关上后,屋内的气氛冷清了下来,外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到完全听不见的时候,天光已然亮起,窗外的阳光也照射了进来,那枚玉佩还静静地躺在桌上,像是一切都没有变过一样。
而此时此刻,万呈安已经随车马来到了曾经的旧宅门口,下车时,他看了眼门上的封条,确认那三人不在这里,心里才稍稍放松了些,没有挣扎,也不要任何人挟制他,一瘸一拐地朝大门那走去了。
他亲手撕下了上边的封条,又用力地推开了大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大门关上的声音在万呈安走下台阶的时候沉闷地响了起来,他听到了,但是没有回头,只是不断地朝前走,心里只想着一桩事,那就是回到自己最开始住的那间卧房,找到从前放在里面的东西。
印象里,那有姐姐今年提前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娘亲手绣的荷包,还有爹催他回家时留下来的马鞭。
当时的万呈安从来不知道整理,也不许旁人动,有什么都往房里拿,晚上又不在那睡,完全是当储物的地方用的,爹每次来的时候都要为此骂一骂他,要他收拾干净了再回来,但他总是面上说好,真正该动手的时候又忘了。
幸好忘了。
走在通往主院的那条小径上的时候,万呈安已经为自己当初的愚钝庆幸了起来,如今的他没有任何期望,只觉得能守着属于万家,属于他的东西度过余生,就很好了。
从大门到主院的路有些长,他走得很费劲,也很吃力,但靠着心里的那点念想,他坚持了下来,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曾经住过的院子里。
这里和后院的景象不大一样,对比起来,倒显得十分雅致,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从前会喜欢的风格,院外的翠竹,房里的字画,包括角落曾用于放置兵器的架子,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喜好。
那时候,万呈安只知道一味的迁就,也自私的想要同喜欢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但在爆发过激烈的争吵后,他不得不在受伤后退让了一步,将人迁到了后院里,也没再多来这里走动,只有爹过来的时候,才会待在这儿装装样子。
他停下脚步,看着院里的一草一木,一切的景象都是这么熟悉,像是昨日才来过这里一样,但却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万呈安没站多久,他的腿脚支撑不了太长时间,收回视线后,就头也不回地往主卧的方向走去了。
进房以后,万呈安关上了门,在这密闭的独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找到了些许安全感,看到熟悉的布置和摆设后,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家。
这里静谧的一丝声音都听不见,安静得让人觉得很舒服,但他没打算就此休息,还记挂着到这来的念头,走到床边,吃力地跪下来,俯身将底下的大箱子一点一点往外拖。
全部拖出来后,万呈安的膝盖已经磨到发青了,他没顾及身体的状况,只想赶紧把箱子打开,看到上边的锁时,才想起钥匙还放在柜子里没拿出来。
他在找钥匙的过程中费了些时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最终拿到的时候,总觉得和原来放的位置不太一样。
不过,万呈安没有想太多,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面前的箱子上,以至于在开锁的时候,未曾留意到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箱子才刚刚打开,他就开始在里面翻找了起来,一边找,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姐姐送的生辰礼长什么样子,要是没记错的话,是用金丝楠木的小盒子装的,应当很显眼的才对。
可奇怪的是,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印象里熟悉的盒子模样,万呈安越找越心急,几乎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一件一件的往外扔,扔到最后,箱子里空空如也的时候,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盒子。
他跪坐在地上,心绪又在这一刻被打乱,呼吸收紧的刹那,身后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慢慢地关上了。
“别找了,东西都被我收起来了。”
声音响起的瞬间,万呈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他转过头,看见沈青越站在门口,目光如炬地望着他,轻声道:“万呈安。”
“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第74章 坦白局(火葬场开端)(彩蛋)
73
万呈安在看见沈青越的刹那,胃里就反射性地感觉到了恶心,他无法直视沈青越的脸,也不想去猜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纠缠了这么多年,已经够累了,继续拉扯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不如一刀两断地好。
他转过头,撑着床边慢慢站起来,无视了沈青越的视线,一瘸一拐地走到柜子那边,开始翻找起东西来。
沈青越察觉到他态度的冷漠,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心下的不安愈发强烈,身体下意识想向万呈安靠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边走边问:“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在他的设想里,万呈安可能会歇斯底里的宣泄情绪,抱怨这些日子所受到的不公平对待,也可能会质问为什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把他接回来,像从前一样闹的不肯罢休,无论哪一种,都是只要肯低头服软,好好沟通,就能和好如初的。
但现在的沉默算怎么回事,从前在万呈安那里,他可从没受过这种冷待。
“万呈安。”
沈青越攥紧手心,在开口之前,就已经在心底将所有该说的话都整理好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但我前段日子想了很久,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他走到万呈安身后,想靠近又拉不下面子,在不过半步的距离停了下来:“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没办法像你那样轻轻松松就把事情给消化掉,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接受结果,可能……对你来说是有点晚。”
万呈安没有回话,仍在柜子里翻找着,从第一层开始,一层一层的往下找,因为层数越来越低,而不得不扶着柜子蹲下来,从最左边开始找起。
这过程中,沈青越想过伸手去扶,但还没摸到手臂,就被躲开了,感觉到万呈安的抵触,他抿紧嘴唇,慢慢收回了手,又半蹲下来,继续道:“我承认前段时间是我做错了,但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从我父亲被诬陷那日开始,一切就都变了,我没办法像从前那样看待你,也没办法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那几年,我们都有错,只是现在看来,我的错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