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并没有睡多久，他这一夜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出了一身的冷汗，在起床的时候，又发现新换的枕巾也湿透了，怕万呈安翻身的时候会碰到，所以第一时间将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没法拿的，譬如床单，就只去柜子里拿了条毯子垫在上面。

等洗漱完，换好衣服后，他的意识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发现这一次的噩梦和上一次惊人地相似，连最后的结尾都是一样的。

梦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让钟玉皱下了眉头，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将万呈安的一切都安排好后，就出门上朝去了，想看看昨夜沈青越口中的好消息究竟为何。

今日，他来得相当早，到朝中时，离上朝时间还有一会儿，便同关系不错的几位同僚闲谈了起来，并未发现京中有什么动静，又朝沈青越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还在猜测，那消息指的是哪一方面。

整场早朝下来，钟玉的心提了又放，放了又提，却始终没等到意料中的责问和处罚，一直到退朝的时候，都没听到关于自身的一点消息，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开始怀疑沈青越所说的话，是不是单纯唬人的。

退朝后，大臣们纷纷往宫门口走去了，他也不例外，在和几位同僚告别后，便匆匆下了台阶，想赶在天色大亮前回到院里，看着万呈安准时喝药，可还没走几步，就忽地被人给叫住了。

“钟大人留步，陛下有请。”

声音响起的瞬间，钟玉就听出来这是伺候皇帝的贴身太监，心头一颤，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时，又看见听见对方谄媚地笑道：“陛下说，今日同大人有要事相商，遣退了御书房外伺候的一干人等，所以奴才只能送大人到门口，之后就要请大人自己进门了，还请见谅。”

“无妨，公公带路吧。”

钟玉保持着面上的礼貌和客套，在太监应声带他前往御书房的路上，不断思索皇帝此时要与他商讨的会是什么事，如若是意料之外的，又该如何应对。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御书房门口。

太监如开始所说的那般，到门口就自觉退下去了，钟玉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调整好状态，用手轻叩了几下，而后耐心等待里面的回应。

“进。”

皇帝的声音响起时，钟玉推门走了进去，看姿态还是如往常般从容自若，走到书桌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臣钟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钟爱卿，朕早说过私底下不必拘礼，瞧瞧，又忘了不是？”

说话之时，皇帝已经起身，笑盈盈地从书桌那边走过来，将钟玉扶正，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又道：“近来爱卿压力不小，公事私事加在一起，想必都没怎么休息过，辛苦了。”

“分内之事，何谈辛苦，”钟玉道：“陛下心系天下，日理万机，才更应该保重龙体。”

“朕的眼光果然没错，爱卿不仅能力出众，连说话都比旁人中听。”

皇帝走到房门前，将门轻轻合上了，而后转身往书桌那边走去，坐下后，又拿起了毛笔，边批阅奏折，边轻声说道：“如此良才，配万呈安那个纨绔，确实可惜了。”

“陛下此话何意？”

钟玉敏锐的觉察到了不对，但不能在其面前表露的太刻意，只能先按捺下情绪，不动声色的问道：“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了些什么吗？”

“爱卿不必在意这些，朕今日叫你来，也不单单是为这一件事。”

“微臣愚钝，还请陛下点明。”

皇帝并未抬头，在批阅折子的过程中，脸上笑意不减：“这段日子，你同万呈安相处得怎么样？”

“尚可，”钟玉低声道：“和从前比起来，他乖顺了不少，造不成什么威胁。”

“这一点朕知道，他的资质根本翻不起风浪，放在哪里都是多余的，让爱卿你在这大好年华里和这样的人捆绑在一起，实在糟蹋，如今想来，真是有些对不住你。”

“为陛下效命是臣的本分，谈不上糟蹋二字，更何况万呈安他……其实也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

说到后面，钟玉语气软和了几分，让还在批阅奏折的皇帝听出了一丝不对劲，笔尖顿时停住了，抬头看向了他，道：“爱卿这意思，是觉得万呈安罪不至此，还是认为朕当初的决断于理不合？”

钟玉后背发寒，当即利落地跪了下来，向其请罪：“是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起来吧。”

皇帝轻笑道：“朕不过就是问问，爱卿怎么还当真了，今日还有喜事没告诉你，现在跪可有点太早了。”

“喜事？”钟玉站起身，面上虽未表现出异常，心里却已经在打鼓了，疑道：“臣现下已成婚，何来喜事之说。”

“爱卿忘了吗，先前朕答应过你，会在朝堂稳定后，下旨让你跟万呈安和离，只是近来事务繁忙，一直没有时间，原本是打算在年后敲定的，但朕想了想，这浪费的不仅仅是你的时间，也是你的前途，有万呈安这样的污点在身边，日后就算是朕有心提拔你，群臣也不会同意，为官，最要紧的一点是什么？”

“名声。”

说完这两字，皇帝用笔尖沾了些墨，再度低头批阅起奏折来，边写边道：“没有名声，就得不到民心，失了民心，在为官这条路上，注定走不长，所以，为了爱卿的前途考虑，朕决定今日下旨让你们和离。”

“陛下，臣──”

“先别急着开口，听朕说完，”皇帝批阅到第三张折子的时候，笔尖停顿了一下，翻到署名的地方，轻声道：“江苏巡抚郑启华，郑大人，也是先皇的旧臣，朕记得他家中有一嫡女，刚到出阁的年纪，贤淑端庄，是个美人胚子，和爱卿年岁相仿，不管是家世，还是外貌都与你十分般配，如若这门婚事能成，朝中局势会比现在更稳定，爱卿也能摆脱万呈安这个累赘，争得更好的仕途，何乐而不为？”

钟玉呼吸骤停，脸色渐渐发白，寒意伴随着即将失去万呈安的恐惧感从胸膛蔓延开来，攥紧手心的同时，腕上的青筋也在用力过猛下，全然凸显了出来，然而在皇帝面前，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常，只能试图用最冷静的语气，挽回眼前的事态：“陛下，此事若公之于众，恐怕会引人非议，想来还是不妥，或许……”

“钟爱卿，”皇帝没有看他，轻飘飘道：“你虽跟在朕身边日子不久，但一向是最能揣度朕的心意的，抗旨是什么下场，万呈安又会是什么下场，你应当很清楚吧？”

御书房内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起来，钟玉怔了许久，到掌心抠破的血顺着指间一滴一滴流下来的时候，才缓慢地抬起头，像以往领旨谢恩那般跪了下来。

“臣，遵旨。”

第73章 迁回旧宅（监禁）

72

钟府内院。

在天刚蒙蒙亮，钟玉上朝还没多久的时候，院里就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听起来像是来了不少人，脚步声越来越近，到门口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万呈安，陛下今日赐你与钟大人和离，现在你已经没资格住在钟府里了，跟我们走吧。”

睡梦中的万呈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给惊醒了，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就被人攥住了手腕，一把扯下了床。

“什么，你们──”

摔在地上的瞬间，万呈安脸色发白，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腹部，而后挣扎着用力掰开了对方的手，艰难地撑起身子，抬起头时，看到门外陆陆续续走进来的侍卫，顿时怔住了，再回味刚刚听到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万呈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