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 1)

“没用了,没用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我还成了瘸子,连正常走路都办不到,你们还想干什么,我没东西能给你们了,我……”万呈安说到激动之处哽咽了起来,他最痛恨得到希望又失去的这种感觉,本来以为,能拿回一部分属于自己和姐姐的东西,当作下半生的念想,可结果却是又被欺骗了,在耳边响起几声惊雷之后,他下意识缩了几下身子,忽然间很想很想回家,回到有爹娘,还有姐姐的家里。

“回家,”万呈安喃喃道:“让我回家……”

钟玉意识到他情绪的不对劲,又顺着他上面的话安抚道:“这里就是你的家,万呈安,以后,你可以随意出入钟府任何地方,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尽全力给你,我也会想办法医好你的腿,这个大夫不行就找下一个,总有一个会治好你的。”

“我们,”钟玉犹豫了一下,不曾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开口请求别人的时候,但感觉到怀中人仍然不愿意听他讲下去,努力要挣脱出来时,他还是说出了口:“我们从头再来好吗?”

漆黑的雨夜里,葡萄架旁,钟玉搂着万呈安,一字一句道:“万呈安,我们从头再来。”

第59章 琢磨(理清思绪,逐渐清晰的内心,大夫上门)

58

这夜的雨下得极大,院内的景象随着闪电的出现不断亮起,天空的雷鸣也一声响过一声,听得叫人心颤不已,但此刻,这些在钟玉眼里都不算什么,他在搂着怀里发抖的万呈安时,下意识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从头再来吧,钟玉想,把之前的事情都忘掉,重新开始的话,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在万呈安的哽咽声渐渐小下来,身体也不再发抖以后,深吸一口气,将这段时间的心声都吐露了出来:“我承认,我之前的做法是有问题,但那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前面的事,全都忘掉好吗,就当是重新开始,我们还是夫妻,我会弥补你,我会对你很好,在我能忍受的范围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我们……”

“不,”万呈安虽然不再挣扎了,但下意识的反应仍是排斥的,他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湿了,在这一刻甚至分不清脸上是雨水多一些,还是泪水多一些,麻木到心已经如身体一般冰冷,嘴里不断的呢喃着:“我要回家,我不要在,我不要这里……我,我想回家,让我回家……”

“万呈安?”

钟玉意识到了不对劲,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发觉怀里的人还在自言自语地呢喃着相同的话,顿时心慌了起来,用干净的那只手背去摸万呈安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想来是在雨里淋久了,染上风寒,现下已经烧起来了。

这场大雨下得太急,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响得让人根本听不清其他声音,眼前的一切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雾气,在雷鸣声响起的瞬间,钟玉已经将万呈安抱了起来,一步一步往亮着灯的房里走去。

路上的积水很深,瓷石铺就的地面也容易打滑,但钟玉抱着万呈安走得很稳,他浑身上下也淋得透湿,手上还有些许泥泞,睫毛挂着的水珠不断往下滑落,顺着下巴落到了万呈安的身上,明明只是雨水,但却给他一种自己也为此落泪的错觉。

回到屋里时,耳边的呢喃声已经消失了,钟玉将万呈安抱到床上,发现对方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脸上烫红一片,连鼻尖的气息都是热的。

钟玉从没见过万呈安这个样子,胸口骤然收紧,立刻俯下身,试探性地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想知道万呈安这会儿还是不是清醒的,然而,无论怎么喊,万呈安都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都陷入昏迷的状态里,脸上发烫,手脚却是冰凉的。

这一幕让他心里焦灼不安,顾不上给自己换衣裳,连伞都没打,就径直出了房门,吩咐下人打来了热水,又派守夜的人去府外请大夫。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帮万呈安脱去了湿透的衣服裤子,从里到外都擦拭干净了,换上新的亵衣亵裤,又喊人将床单被褥替换成了新的,全部安排好后,才腾出一点时间去沐浴更衣,让下人随时注意万呈安的情况。

他没在这方面花费太多时间,不过一会儿,就穿着整齐地回到了房里,守在万呈安床边,没再出去过。

万呈安头上的湿毛巾一直在换,钟玉不愿意在这方面假手于人,只是吩咐房内的下人换水,其余的都是他亲自来做的。

经过半个时辰的温敷,万呈安的额头摸起来比之前凉了一些,但仍旧没有清醒过来,嘴里时不时会呓语几句,钟玉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在床边坐着,看着万呈安的脸,心情异常沉闷。

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在万呈安听来是多么难以接受。

不光是万呈安,连钟玉自己都无法理解,他到底为什么会在情急之下说出这样的话,是怕万呈安有什么不测,还是自己心里本来就那么想?

原本,这桩婚事在他看来只是一场用于抵换前途的交易,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后来的钟玉怎么能想到,最初的报复之举,居然成了让他敲定万呈安为另一半的重要原因。

说他保守也好,封建也罢,但在钟玉眼里,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责任这二字都至关重要,一定决定,就要负责到底,没有回头路可走。

钟玉摸到万呈安冰冷的手,试图用掌心的温度捂热对方,心里其实还很迷茫,他有想过两人之后的日子,也想过和寻常夫妻一样相处,可问题在于,他自六岁以后,就是被娘独自一人带大的,从没见过寻常夫妻相处是什么样子,也对此没有任何概念,只能靠摸索,一点一点试探着和万呈安相处。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尽力调整,没有像前面那样强迫对方,也在试着学做一个好丈夫,好不容易才缓和了一些,却又面临了更糟糕的问题。

他能忘掉前面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但万呈安可以吗?

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万呈安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钟玉不敢想他发现实情后会怎么样,只能庆幸自己早早隐瞒了下去,不曾让除皇帝以外的人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

朝中的大臣,及民间百姓,了解的都不过是冰山一角,只知道他是挖出万家罪状的有功之臣,却不知那些精细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罪证,都是在御书房里一点点商讨出来的。

他受命于天子,自然不能违抗对方的命令,但这其中,也带了几分自己的私心,是对是错,钟玉不曾分辨,只知道立场不同,人与人之间看待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

在皇帝看来,他是处事果决的忠君之士,一枚再好不过的棋子,而在万家的角度里,他是加速事态发展的幕后推手,万呈安最应该憎恨的人。

事情到这一步,或许谁都有错,又或许谁都没错。

但万呈安知道以后,会怎么想他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钟玉伸手摸了摸万呈安的额头,感觉稍凉了些,又取下毛巾,浸水拧干,重新放回头上,他望着万呈安微微发红的脸,手不自觉轻抚了几下,看着看着就失了神。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万呈安的想法的?

明明在这之前,他还只是想以负责任的态度与其相处,除了皮相和身材出色外,万呈安其实并没有什么优点,性格傲慢又倔强,刚开始抓回来的时候,还满嘴的脏话,张口就是威胁,脾性差到让钟玉根本没兴趣和他讲话。

现在,万呈安被训得乖了不少,虽说偶尔也会不情愿,但稍微强硬一些,什么地方都给摸的。

如果重新开始的话,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和万呈安的关系会变得比现在更好吗,对方会不会因此更喜欢自己,会不会主动亲近他,会不会在两情相悦之时,怀上属于他的孩子,像所有寻常夫妻一样,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

思绪不知不觉就跳到了理想中的阶段,钟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原来这么渴望和万呈安好好相处,愣住的刹那,向来平稳有力的心跳,也忽然间漏了一拍。

他慢慢握紧万呈安的手,心里浮现出许多想说的话,还未想好要怎么开口,门外就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钟玉转过头,发现人回来了,大夫却没过来,正准备质问,两个小厮就跪下来了,说是外边风急雨大,周边的医馆都关了门,城外的又怕路上危险,不愿意出门,最后只能将开好的药带回来,已经交给厨房的人熬了。

钟玉听到解释,微微拧紧眉头,但想到外边的雨势,及带回来的药材,觉得他们的做法也情有可原,便没有追责。

药熬好后,他屏退了房内众人,一手拿着药碗,一手扶起万呈安,先自己试了下温度,确定不烫嘴,才慢慢喂给万呈安。

刚开始,万呈安在昏迷中根本喝不进去,上一秒入口的药液,下一秒就从嘴角流了下来,钟玉替他擦了好几次,实在没办法,便只能自己先喝下去,再喂给他,就像最初万呈安逃跑前,发烧的那一天一样。

在这过程中,钟玉身上的兰花香气始终萦绕在万呈安的鼻尖,让他在昏昏沉沉中,有了转醒的预兆,下意识就排斥地闭上了嘴,不愿意让对方再喂他。

钟玉见状,倒也没有强求,感觉喂得差不多的时候便停了下来,将药碗放回了桌上,吹熄烛火,在屋内漆黑一片时,慢慢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他先是用干毛巾擦拭了几下万呈安被雨淋湿的头发,而后将最湿的部分用毛巾包住,摸了摸万呈安的额头,想等他退烧以后再睡。

这一坐就坐了大半夜,钟玉熬到万呈安的额头摸着是温的以后才放下心,外衫都没脱就上了床,搂着万呈安浅眯了一会儿,掐着上朝的点,在天色将亮前从床上起来了。

简单洗漱下后,他将万呈安交给了院中的婢女照料,交代完相关事宜,便安心地上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