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麝不近不远地跟在她身后, 遥遥瞥见一个人影,她见娘子似是不看前路,才开口提高声音, 提醒道:“世子爷从衙署回来了??”
那人正过?垂花门,一身补服,四色花锦, 革带犀环,瞧着从容不迫,手持着一个锦盒。
哪怕……那怒气冲冲的?弟媳险些撞进他?怀里?。
谢怀珠听见红麝的?声音就停了?下来,然而那人身量颇为可观,她一时不稳,正撞见他?向前来,靠在他?伸出的?臂膊处晃了?两晃,才勉强稳住。
“这是怎么了??”裴玄章知她遇到自?己会惊慌,但不知她为何会怒气冲冲,面色稍沉,询问道,“有人难为你?”
谢怀珠抬眼望去,一枚红痣映入眼帘,她如惊兔一般挣脱,向后倒退两步,正欲行礼问安时,余光却瞥见夫兄颈侧齿痕。
他?近来偶用香粉遮盖,但似乎是不大会用,这香粉只能浅浅遮住一层,挡不住人仔细巡看。
她下意识抚上朱唇,那形状大小同她昨夜动情时在夫君颈边留下的?竟是一模一样……
谢怀珠知他?面上温文?尔雅,端庄持重?,实则狂妄,却也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光天化日之下,他?竟会露着与她欢好后的?痕迹在镇国公?府行走,甚至还有可能带到了?朝上,被同僚看见……
谢怀珠不安地退后,她攥紧自?己的?领口,平和道:“世子安,您今日这样早就下值了??”
顶着这个身份,他?当然什么也不会对?她做,可谢怀珠想到夜里?的?痴缠,几乎不能控制身体发颤。
夜里?的?男子与白?日的?男子终于重?合为一人,她几乎以为……对?面的?男子能听到她的?心声。
他?们做伯媳时很少见面,但入夜之后,却做过?许多亲密的?事?情,在枕上翻/云覆/雨。
她今日起床穿衣,绸衣紧束,都有些耐不住心口处的?刺痛,涂了?药才好些。
既然两个人是同一个人扮演,那她真正的?夫君去了?哪里??
“瞧你气成这样,难道便无话想与我说?”
裴玄章声音温和,询问她的?意思:“还是你不方?便同我讲?”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呢,谢怀珠摇头,她笑着道:“还未恭贺世子好事?将近,母亲邀了?定国公?府的?娘子来听戏,我不大喜欢,出来透口气罢了?。”
他?当然得意,只有她才会时刻胆战心惊,他?能随意地拥有她,与此同时还能与另一位佳人成婚,她恶心欲呕,淡淡道:“我吹吹风,马上也就回去了?。”
裴玄章失笑,亦有些无奈,定国公?年长他?十岁,却要做他?丈人,这也太过?荒谬,即便只是玩笑,他?也当面辞过?几次,大约只是两家一厢情愿。
然而不可否认,当她露出那敢怒不敢言的?神情时,他?竟有一丝隐秘的?喜悦。
她也会为他?吃醋么?
“韫娘,你怎么走得这样快,我追都追不及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谢怀珠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回身笑道:“说曹操,曹操到,徐娘子怎么来了??”
徐平娘提着裙摆轻盈地向她奔来,姑祖母要她同裴氏二公?子的?夫人多亲近一些,打探镇国公?府的?内情,却没想会见到裴玄章。
父亲口中她未来的?夫君。
其实比起做镇国公?夫人她更想做太孙妃,然而几位做了?王妃的?姑祖母出身尊贵,却都被丈夫虐杀,加之太孙早对?一位女子情有独钟,她才听从父亲的?劝告,放下那过?高的?眼界,想从勋贵人家找一位郎君成婚。
裴玄章只是年岁大些,但年纪轻轻已经官至侍郎,以他?的?资历及宠爱,再熬上几年,入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她听母亲几次笑起,说镇国公?夫人为长子的?婚事?极为头疼,担心他?过?几年就会要去做和尚。
家宅清净、丈夫洁身自好,妯娌出身远不及她,徐平娘默认了?这样的?安排。
然而她亲昵地拉住谢怀珠的手,正要向裴玄章问安,却倏然变了?面色。
母亲说,裴侍郎在外从无艳闻,院中也不蓄姬妾娈童,端的?是光风霁月。
那么问题就出于此,他?颊边微带血印的?齿痕是怎么一回事?!
“郎君怎么不陪伯母去听戏?”
徐平娘掩住狂跳的?一颗心,上一回见裴玄章的?印象近乎于无,但这次却大为改观,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一身官服,却掩不住与人燕好的?痕迹,虽说神色严峻,不苟言笑,但这伤痕在侧,却有几分风流的?味道。
裴玄章沉声道:“徐女郎,我当年吃过?你的?百岁酒,两家世交,论辈分,你该称我为叔父、世叔更合身份些。”
徐平娘面色微红,她有些发懵,母亲不是和沈夫人通过?气么,但她往常就深惧威严的?长辈,结结巴巴道:“裴世叔,你要见伯……镇国公?夫人,是否应当先换一身衣裳?”
谢怀珠几乎冷笑出声,徐平娘与她差不多的?年岁,他?就假模假样要人家叫叔父,那他?将她托在掌中玩弄时,怎么就没想过?她比这位女郎还小?
有徐平娘在,裴玄章不方?便说些什么,他?冷淡颔首,道了?一声好,关?切道:“你们日后同窗,还需麻烦你多照顾弟妇一些。”
这话越发怪异,徐平娘想,裴侍郎又?不是送女儿读书,与她这位同学攀关?系,用得着这副慈父口吻吗?
然而她眼中总避不开他?颈侧的?伤痕,实在尴尬得很,笑着答应下来,目送裴玄章走远,才拉起谢怀珠的?手快速往另一方?向奔去。
谢怀珠被她拽得气喘吁吁,直到两人逃到一处没人的?假山后才停下来歇气。
女郎们的?友谊往往从对?一件有着共同兴趣的?小事?开启,徐平娘心有余悸,话又?稠又?密:“韫娘,你瞧见世子脸上那道痕了?吗,他?平日里?是不是会悄悄喝花酒?”
难怪姑祖母要她多和谢娘子交好,万一裴玄章表里?不一,又?或者?沈夫人面上和气,实则爱磋磨人,徐平娘不敢想,她紧紧握住谢怀珠一臂,惊惶道:“你不吃惊吗?”
谢怀珠敛去眉宇间的?怨愁,她昨夜经历了?比夫兄去喝花酒还可怕的?事?情,对?于她这种过?于浅薄的?猜测反而不知该怎么反应,微微一笑,道:“徐娘子,世子是我大伯,你觉得我应当关?心这事?吗?”
徐平娘用力地点了?点头,她脑中闪过?许多那齿痕可能留下的?画面,显然即便在新春伊始,他?身边也春色不断:“好韫娘,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身边名声在外的?亲人忽而与一神秘女子……也可能是男子有了?纠葛,她近水楼台,难道不想先得月?
谢怀珠抿唇,眼前的?女子被千娇百宠,有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
然而她嫁人不过?才三月余,却被人换了?丈夫,自?己的?郎君不知所踪,即便身旁睡着一个比他?强上百倍的?男子,她又?怎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