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然而裴侍郎的奏疏实在耸人听闻。

裴侍郎说,他与裴家二郎本就生?得相似,大可身份相替,他携谢氏女回宁波府去耕种?陈家留下的土地,而新的“裴元振”则取代他成为国公世子?。

他会遍请名医,尽心医治裴玄朗的双腿,日后父母仍然有人养老送终,传续香火,裴家二郎凭空鲤鱼跃龙门,这份补偿不可谓不厚,无论是谁也不能指责他心思不诚。

至于皇帝是否有启用?裴玄朗的心思,那全凭圣意发落,既然镇国公世子?在外带兵多年,有些腿脚上的毛病、渐渐不能行走也不稀奇,急流勇退,赋闲在家也强过?旁人许多。

素来守礼的卫道士突然离经叛道,狂悖不堪,那时他真怕皇爷一怒之下活活杖毙裴侍郎。

然而皇爷只命人苔打了三十杖,还是不伤筋动骨的那种?,没叫锦衣卫传廷杖,那气就慢慢消了。

“你想娶人家负责,人家也同样想嫁你么?”

御医为裴侍郎处理包扎,皇帝高居御座,冷淡严厉的目光里带有些许心疼,他早年也是倔强的性子?,因此更偏爱刚烈的雍王多些,可到了这种?事情上,谁知道最叫人放心不下婚事的青年俊才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裴玄章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同样想起奉天殿里皇帝的这番话来。

他在心里悄悄望了一下弟妇,虽然眼睛看不见,心却瞧得分?明。

皇爷当时说的没什么错。

“人家是青梅竹马,双方自幼定下婚事,你横插一杠,算怎么回事?”

他缓过?神来,声音渐低,又道了一声不敢。

皇帝不愿瞧他这副听凭发落的模样,略有些不耐烦道:“长?者赐,不敢辞,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你从前是最知礼的,如今竟糊涂到这种?地步,朝廷爵位,也能如玩物一般,由尔等推来搡去不成!”

谢怀珠知道,从始至终,皇帝没问过?她一句话,大抵是不满夫兄的所作所为,疑心她也跟着筹谋此事,借机敲打她身后的二郎。

可二郎如今不能行走,他们夫妻未必承受得住这份福气,她哪来这个心思和胆量,谋夺世子?的位置!

她想扯一扯夫兄衣袖,央求他少说些骇人听闻的话,惹得天子?动怒,可这拉拉扯扯实在有违礼教,只能在他看不见的身后,露出些许不忍目光。

“叫人传锦衣卫来,赏三十廷杖,将他押到坤宁宫去,对?着娘娘的喜容抄写十遍《礼记》,那里凉快,叫他好好静静心!“

皇帝望了一眼谢怀珠,稍稍挑眉,这样替人遮掩的事情他还没做过?,偶尔为之也算新鲜有趣,这女子?确实容貌姣好,可惜太过?头了就会招来非分?灾祸:“谢氏自归家去,若有人身娇肉贵,真挨不住这几板子?,就叫御医到镇国公府上去传个信,朕许了裴侍郎的折子?,会有人悉心照料新世子?,不必担心膝下孤寂!”

第37章 第 37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崔俨一惊, 这样打是要出人命的。

然而他眼珠转了?两转,猜度圣心,低声应是, 吩咐人将裴侍郎拖出午门再行刑。

裴玄章平心静气, 以他做下的事情, 打死也不冤枉, 并不为自己分?辩求饶。

他想换的不止是“元振”这一个字,还想成为谢怀珠真正的丈夫。

尽管他也不能明确这份心意究竟是出于爱慕还是愧疚责任, 亦或是对背德的回?味,可他确实想这样做, 也同样付诸实践,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过……裴玄朗回?归宗族,本就舍弃传承养父的香火,既然如此?,他同谢氏的婚约本就做不得数,这些时日每每想到此?处,他对二郎的愧意都淡了?许多?。

皇帝扫过失魂落魄的谢怀珠, 轻飘飘道:“你还有事要奏?”

算她多?少有点良心,漂亮浅薄的眼睛下面挂着?两行泪痕,下颌处一滴泪将落未落, 端的是我见犹怜。

谢怀珠半仰起头, 她暗自心惊,这哪里算得上什?么巫蛊,搞巫术的都是为了?自己得利, 大伯又?不是。

可即便这样,皇帝说打就打。

“妾只有一句禀承皇爷,世子是说错了?话, 但也是为了?妾的夫君,胸怀坦荡,并无半点私心,能否请皇爷念在世子为朝廷呕心沥血的份上,从轻责罚?”

她压下心头的畏惧,缓缓道:“妾在民间就听说先皇后母仪天?下,最是仁慈,倘若皇后娘娘地下有知,怕是也会心疼。”

不要说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就是阿娘用藤条吓唬她,也够叫人害怕,大伯已经力竭,如何?受得住廷杖?

皇帝嗤笑?一声,挥挥手叫她出去,漫不经心道:“功是功,过是过,他有功朕自会赏他,叫你这么说,开国六位国公,哪个不是战功赫赫,皇考杀了?四个,也是不该?”

这女子哪里知道先皇后真正的脾性,她不会以为雍王这等脾气是全随父亲?

他顿了?顿道:“元振这人越发混账,他也不想想,身份姓名换了?,岂不是连妻子都要换,那?你丈夫也能同意?”

天?子随口一言,落到她头上就是罪名,虽然这样,谢怀珠也不免腹诽他责罚之重。

即便夫兄官高爵显,玄朗和她日后只能靠着?夫兄手指头里漏下的一点财产过日子,玄朗也不会把她送给?世子的。

不过以皇帝对她的印象之坏,谢怀珠不无恶意地揣测,他这句话更多?是嘲讽。

就凭她一个罪臣之女,也配得上他看重的臣子?

谢怀珠微微气恼,连带迁怒裴玄章,她哪里配不上了?,他们之间差的是权势地位,可如果她的爹爹阿娘都有镇国公夫妇这般显赫的出身,她也会成为大家闺秀,还未必会看得上夫兄这样沉闷古板的男子呢!

做臣子无可挑剔,做丈夫可未必,本就差了?近十岁,还动不动有一堆道理,在娘家听爹爹训斥就够了?,嫁的又?是一个爹,这日子简直一眼望到头,一点乐趣都没有。

但作为丈夫的手足,她很?是感激敬畏,想替他求情也不行吗?

崔俨送她出来,面含担忧,似是怕她不知这刑罚多?要人命,叮嘱她道:“世子怕是要在宫里耽搁几日,娘子万万不可告诉镇国公夫人,咱家当年随军,也听人说过镇国公夫人惊惧难产,自此?隐痛不断,夫人的丈夫既然已经出事,若是知道世子在宫中受了?这等严责,说不得在府里闹出什?么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怀珠一眼:“谢夫人是新妇,或许还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即便这并非您本意,可短短几日伤到了?两位郎君,坦诚有时算不得上策。”

谢怀珠不算蠢笨,她有些感激地向内侍总管拜了?两拜,低声道:“若无掌印,妾一时六神无主,定然要对母亲说了?,可世子受这么重的伤,家里却没人能往宫里送些东西,那?世子岂不是要受苦?”

崔俨还不知道这事本就是因为他们夫妻避孕而起,只含蓄提醒她为人处世的关窍,即便是丈夫做错事情,也会责怪到她头上,只是出于对夫兄的担忧,她瞒下也于心不安。

更何?况要是雍王知道了?……一定会借机报复,大伯在宫里一定艰难。

崔俨一时语塞,这也不怪谢夫人老实,她哪晓得陛下的心思,皇帝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既不是真想打,又?没特意命人看着?,还默许了?放裴侍郎几日假,由着?他胡闹,哪会真把人拘在宫里?

不过这位世子爷平日看着细心妥帖,真到节骨眼上胆子反而大得吓人,皇帝秉承先帝的脾气,不喜欢臣子频繁告假,更不允许臣下擅自辞官,他竟要主动卸甲归田,饶是自己见惯皇爷发怒,一时也为他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