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的大伯也不是完全不生?气。
人在最虚弱的时候被她趁虚而入, 非礼过?也就算了,还……被迫知道了一些弟弟与弟媳之间?的难堪隐私。
譬如他的胞弟只有极短的时间?, 而且他的弟妇一直以为同她敦伦的是他自己,而不是她真正的丈夫。
这听起来像是乱成了一锅粥,实在一言难尽,但是谢怀珠无意间?看了一眼他那处,别?过?眼去,低声道:“那世子?为什么会起来?”
裴玄章定定地看向她,状如疯癫的她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会为适才的冒犯举动感?到难为情。
然而他却可耻地感?受到了一丝欢愉。
她所以为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在寂寥空荡的行宫里,被人不断提醒一场不伦的纠葛, 他很难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骑马后血气翻涌, 这在所难免。”
问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什么非礼他,这与要她去死无异,谢怀珠以为他这样洁身自好, 被人轻薄会生?气恼怒,大声呵斥,可是他也仅仅整理了一下衣袍, 遮挡位置,若无其事地解释与她听,催促起身:“皇爷还有旨意吩咐你我,没有叫君王等候臣下的道理。”
他什么难听的话都?没说,刻意保持和她的距离,谢怀珠却有些犹豫,她望了几眼,裴玄章见她欲言又止,温和问道:“何?事?”
唇上的伤口只有浅浅血痕,可是颈间?……谢怀珠指了指他那枚显眼的红痣,小声道:“世子?不是要扮演我的夫君?”
皇帝看着他长?大,不重新上妆,似乎说不过?去。
裴玄章抚过?喉间?那枚痣,除了因日晒风吹而凝结粗糙的脂粉,上面?仍留有一丝润泽的余温。
那是她反复品尝过?的地方。
他敛起柔和神情,先一步起身道:“皇城四角都?有天子?的密探,二郎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以为皇爷觉得,今日出现在赛场上的是谁?”
谢怀珠吃惊不小,她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皇帝生?气,是因为裴氏双生?子?胆大包天,敢在他眼皮底下玩这出偷龙转凤的小把戏,所以连带看她这个裴家的媳妇也不顺眼?
但是大伯既然行事谨慎,思虑周全,他已?经猜到皇帝会知晓,为什么还会答应二郎做这种?冒险的事情?
他活得不耐烦了吗?
事实证明,他还可以更不耐烦些。
皇帝已?经回到乾清宫小憩,崔俨引了这对?伯媳到门外,恭恭敬敬道:“启禀皇爷,裴家郎君及夫人到了。”
“御医的接骨术精进不少,这才短短三四日,就能让人重新站起?”
皇帝缓缓抬眼瞥过?二人,裴玄章除了行动略有不便?,唇色发白?,神情仍如平时,正如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但是他所中意的这位美人一点伤没受,反倒比受了伤的人还凄惨些,双眼哭得红红的,脂粉被清洗干净,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是不敢见公婆的小媳妇。
裴玄章随即跪下,只是神色间?不见惶恐:“臣欺瞒圣驾,罪在不赦,还请皇爷发落。”
谢怀珠也跪了下来,夫妻一体,他们兄弟的勾当即便?她不知晓,在皇帝眼里也是可恶的同谋。
一本奏疏被砸到裴玄章左颊,几缕鬓发垂下,皇帝冷笑一声:“裴侍郎,裴世子?,你今日好生?风光啊!朕瞧你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先皇后何?等疼你,亲赐姓名,你敢行巫蛊之事,换名给?他?”
医巫不分?家,拙劣的巫术在民间?十分?流行,在谢怀珠的理解里就是村子?里不下雨了,请人跳个大神,或者下雨下太多了,再请人跳一下。
然而她还是读过?几本书的,西?汉南梁,这些年长?而有建树的君主最忌讳皇子?和近臣用?巫术咒他早死。
当今圣上,差不多到了这个疑神疑鬼的年纪。
她手心一阵阵出汗,身前的人却中正平和得很,即便?跪伏在地,也不减风姿。
“臣闻李密作《陈情表》,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臣与二郎生?逢乱时,屡遭凶险,然而臣得以承欢父母膝下,朝夕出入宫闱楼阙,侍奉陛下与先皇后近前,而臣弟自离母亲,未及满月,就有野兽围困之险,幸得陈家施以援手,抚养至成人,后逢父丧,坎坷孤苦,臣弟与臣出生?仅隔不久,所历种?种?天差地别?,臣身为兄长?,不能尽责,上愧父母,下惭手足,是以生?求去之心。”
谢怀珠确实想过?这一点,或许人的一生?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好了,他们两兄弟就是因为出生?的时间?不同,这二十余年的境况天差地别?,但这是天意,又不是他的错处,世子?要干什么?
“先皇后是有大福泽之人,臣得沾娘娘恩泽,亲赐名号,又蒙圣恩,钦定臣承袭爵位,想来如若二郎能得此名压身,也能沾上天家一些福气,是以与禅师私自商议,请求皇爷准许臣开坛做法,将‘元振’与世子之位一并转与二郎。”
谢怀珠倏然抬头,正对?上皇帝略带玩味的目光,连忙又将头低下去,心中暗自涌起狂涛。
大伯有意将镇国公这个爵位让给?她的丈夫!
他怎么肯!
她在嫁入裴府前了解过镇国公府的过?往,开国之始,皇帝拢共册封了六公二十八侯,然而伴随着一次次宫廷斗争,这几位国公有的成了外戚之家,有的却全族覆灭,只有裴氏与皇帝即位后新封的几位国公可称第一流的勋贵。
但是因这爵位世袭罔替,乃是铁杆的庄稼,随着帝国战事减少,封爵也是难如登天。
起码当今皇帝除却即位之初大赏功臣,平时几乎不怎么封爵,因此哪怕是镇国公府的下人,出去在外面?也风光得很。
这泼天的富贵转手相赠,只是因为要弥补二郎幼年的不幸,做兄长?的想为他添一点福气,改命换运,但她却斥责他睡了弟妇,龌龊下流。
当真是她疑心太重了么?
谢怀珠的身子?颤抖起来,她不能想象自己刚刚的疯狂,近乎渎神。
“如此说来,朕还应该夸你孝顺父母,兄友弟恭了?”
他跪在地上,头低低地垂下去,言辞情真意切,称得上慷慨激昂,若不是知道他最初言论,皇帝也会为他的赤忱忠孝而动容,然而现在心头却有一阵气堵在那不上不下,说出口的话难免刻薄些。
裴玄章垂眸,这些原本也是他的真心话,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在皇帝面?前,因此稍加修饰,不算违背真心,他重重叩首:“臣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真是难得,先前遂安伯、泰宁侯等亡故后,兄弟子?侄相争不下,为这点家事两次三番要朕断案,你们裴氏家风清正,不如叫内阁拟旨,皇城贴榜,叫外面?的百姓都?晓得,活佛降世,还拜那些泥土木偶做甚?”
谢怀珠浑浑噩噩,她在这里面?什么都?没做,只是听取旁人对?自己的安排,却一道承受着天子?的怒气。
她是疯了才会猜忌夫兄会觊觎弟媳,可世子?看着古板正经,却比她大胆百倍。
崔俨无奈,皇爷这是缓过?气来了,还有心讥讽两句,砸人的准头都?不那么准了,先前皇帝正在气头上,质问镇国公世子?有意迎娶弟妇,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