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兄长很少会为谁着意打扮一番,蝉衣质地轻薄,银色暗纹随日光而?粼粼泛波,将片金法织就的妆花丝缎显得朦胧柔和。

他抚上谢怀珠的肩,与她呢喃低语,实际上却不经意瞥过他,略含愠色,明明已经胜券在握,却还如丛林中的野兽一般示威,试图驱逐争抢猎物的同类。

甚至留下了几位带刀侍从远远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有几分锦衣卫的影子。

不愿庸人自?扰的兄长最终为情所困,谢怀珠被他蒙蔽了双目,自?然无法留心到?这一点,裴玄朗摇了摇头,他从前拥有的太多,便会患得患失,如今身?上空空,反而?释然。

“你过得很好。”

他顿了顿,咽下那无意义的疑问:“那我?就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谢怀珠再见他时心底不过略生?出些波澜,莞尔道:“当真要出家吗?”

东宫那边或许只当他是被裴玄章派去的,未必会和他计较,就算是做一辈子富家翁,裴氏也养得起。

裴玄朗颔首,谢怀珠“唔”了一声?,轻轻道:“那也很好,你安心在庙中悟道,说不定日后也同样能青史?留名?。”

她知道镇国公夫妇还是有几分不舍,希望这个?迷得他们兄弟二人反目成仇的女子可以说服二郎,但她更尊重他自?己的想法。

他笑道:“怀珠,你总是这样瞧得起我?,可我?这人做什?么都不成的。”

男子少年之时挥斥方遒,谁没憎恨过苍天无眼,教他投身?贫苦人家,致使他壮志难酬,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有出头的机会,那便是出将入相,能给妻子更好的生?活。

然而?上天真正?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一门心思?栽进来?,却撞得头破血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一点点都抬上赌桌,不单单是失去了爱他的未婚妻,也失掉了父母兄长,更对不住因他权欲而?被波及的黎庶。

他所读过的书、经历过的事情不能支撑起那过于?庞大的梦,仿佛只是来?这富贵乡里走上一遭,至今才大梦初醒。

有些人生?来?平庸,若这般庸庸碌碌过去也就算了,可偏偏大起大落,父母兄弟妻子皆不需他照料,大可投身?清净世界,慢慢了悟因果。

谢怀珠摇摇头,她有几分怅惘:“也不是什?么都没成的。”

起码促成了她一桩姻缘,阴差阳错地教她父母家人团聚。

她想起他与裴玄章见面无言,温和道:“有什么要我转告旁人的吗?”

裴玄朗失笑,递给她一枚银作的长命锁:“怀珠,好好养身?子,这个?孩子一定很好,可惜我?见不到?了。”

那是他养父留给他的东西,他不会再有后代,就留给她的孩子,谢怀珠没少见过这东西,却听他道。

“我?知你如今见惯了富贵,未必能逗得你开怀,然而?我?想了想,这也是我?作为叔父的一番心意。”

他将她秀美的面庞望了又望,不待谢怀珠说些什?么,竟大踏步地径直向前走去,身?无旁物,再不回头。

正?如他当日离家远行,似一滴水没入大海般走入行伍,也慢慢消失在她目光尽头里。

“二郎!”

谢怀珠望着他的背影,眼泪簌簌而?下,她下意识要追上去,却只奔了两步。

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她决意不恋逝水,斩断纠缠,那也只能盼他早悟兰因,苦海回身?。

谢怀珠用?了一会儿才平息自?己的失态,她抬帕拭泪,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位做过裴玄朗未婚妻的女子,稍有些难堪。

李秋洛盯着她看?了又看?,谢怀珠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虽少食多餐,但注重补养,还用?玉容粉养了许久,脸上应当不会生?斑,也没什?么怪模样的东西值得她瞧来?瞧去。

“原来?谢夫人生?得这样漂亮。”

李秋洛欣赏了许久,她在这场戏里始终都是一个?外?人,更是一个?俗人,她有她的欲/望与阴暗。

她起初真的只打算来?看?看?陈朗的未婚妻有多么漂亮,到?金陵见见世面,如今实现了这个?愿望,她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笑嘻嘻道:“二郎被关押起来?的时候赠了我?一半金银,谢夫人不必一脸歉疚地看?着我?,好像你做错什?么事情一样。”

谢怀珠听说过她的事情,但交谈还是第一次,这个?姑娘必然将她的事情知道全了,稍有些面热:“可他辜负了你一片心意,李娘子不恨他吗?”

“陈大哥……裴二公子一开始就与我?说明,他心里只有你的,是裴尚书?硬要他以身?相许。”

李秋洛叹了一口气,这位美貌的谢夫人不要说如今,就算是落魄的时候也能温饱,也有男子相逐,情爱真心于?她而?言大约比金银重要多了,但她不一样,她过惯了贫苦日子,见多了人性残忍,虽然为裴玄朗的皮相与境遇而?生?出同情爱慕,可她不能接受一个?性情古怪、不能生?育,还心有他人的丈夫。

吃饱穿暖是最要紧的事情,她可以拿着这些财产寻一个?稍好些的良人。

午夜梦醒,或许也会心痛这权衡利弊的结果,但她奋不顾身?一次,就算对得起这份爱慕了:“男女情爱能值几个?大子儿,那是富贵病,老爷太太才会生?的,我?就是认识些字,看?了几场戏,把心都看?乱了,现在想想,还是钱捏在手里更实在些。”

谢怀珠一怔,她望见远处那一抹难以忽略的身?影,悄悄笼起长命锁,叹道:“这样想没什?么不对。”

连温饱都很难满足的人家,很难说什?么情情爱爱,柴米油盐都谈不完,还谈什?么风花雪月呢。

不是所有女子都像曾经的她,以为自?己得到?过一份真挚的情爱,可以叫她放弃更多的诱惑。

但她如今还是觉得真心比金银珠玉更可贵。

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真心是比金钱更难求到?的东西,即便有一日裴玄章落魄,她也会不离不弃,但她不能用?这标准要求一个?付出真心却得不到?回应的人。

“李娘子如今阔绰,不必急着嫁人。”

谢怀珠腹诽,她果然是做了母亲又长了年纪,人居然也开始说教起来?,尽力神情柔和道:“好生?挑一挑,别像我?一样,急急忙忙,这样早就嫁出去了,反倒吃一番苦头。”

李秋洛点点头,她悄悄摸了摸谢怀珠那双白皙柔嫩的手,登车回身?道:“我?就不进城逛了,今日天色尚早,早些走,说不定十日后就到?家了!”

谢怀珠原本还想教人陪她在新?都转一转,见她归乡心切也只好作罢,她目送那马车急匆匆来?,又烟尘滚滚地走,心底生?出几多惆怅,回到?府里也有些怏怏不乐。

裴玄章哄她睡下,才吩咐人进来?更衣,望见衣裳纹绣,不免自?嘲一笑,教韫娘为他停留的法子他已然知晓,大可不必以华服夸耀,映照对方落魄。

只需私下穿一身?较为薄透的衣物,将身?上还未痊愈的鞭痕刀伤露给她瞧,不经意咳上几声?,他的妻子便不会有分心去想别人的可能,然而?他对待二郎既不能如此宽容,也无法对韫娘这么狠心。

然而?才睡下的谢怀珠却轻轻哼了一声?,裴玄章走过去,将她露在外?面的手臂遮好,动作之间却露出她腰下一片水痕。

谢怀珠也睁开了眼,她梦见便溺,醒来?便知道不好,有些怯怯地转过头去,难为情道:“郎君别看?。”

这场景有些熟悉,裴玄章却生?不出半分邪念,他深吸了一口气,怕吓到?谢怀珠,柔声?道:“韫娘,你曲起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