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为你想过许多借口,是残疾自卑,还?是以为你兄长与你的孩子别无两样……”
她叹了一口气,恬静道:“可后来?我想了想,你不过是没将我当作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财产的一部分,只是能说能走,不会像一把铜钱那样任由你摆弄,你想教钱生?出钱来?,虽必得经过我的身躯才能完成,却不必听我的意思,只是担心连本钱都丢尽了,还?体贴地瞒着我。”
谢怀珠见识过许多商贩,摇了摇头?:“可做生?意、上?赌桌没有无本万利的买卖,赌上?了本钱就有赚有赔,二?公子,你太贪心了。”
裴玄朗一时语塞,他?惶急之下?立刻望向兄长,顿了顿才想起盈盈今日对他?有这样的误解,其中必定少不了他?这位好?兄长的推波助澜。
“不是这样的,盈盈,我那时是有些想左了,以为你那样喜欢自己的孩子,又没见过我的下?肢,要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弃我而去,我只是想将你留在身边的!”
她所受的教育内,妻子当柔顺,侍奉父母夫君,更?习惯被动地承受丈夫的侵占,但是她无法忍受如此恶意的欺瞒,谢怀珠冷冷道:“你瞧着你阿兄与我合房,心里究竟是何等滋味呢,是欣赏我在榻上?的身姿,还?是得意于我太蠢,对此竟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的温柔与情爱麻痹了痛苦,她以为她已经成长为大人,能云淡风轻地将一切放下?,然?而这些耻辱只是都都掩埋在深处,她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却直视着他?的双目:“你以为我是什么,一个圣洁的娼女,将一颗心都牢牢缚在你的身上?,需要时就将这副身躯随意献给旁人玩弄,而后还?能毫无芥蒂地和你在一起?”
梦境中他?想得太好?,于她而言就是一种天真的残忍。
她深吸了一口气:“二?公子,你死了,我不会开?心,你活着,我更?不会怨恨,这样就已经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听你说一句辩驳的话,你一定要让我对从前?的自己生?厌吗?”
只要一想到从前?同他?共度十年岁月,她无法不对这段承载她许多欢乐的少女时光生?出恶心。
裴玄朗面色惨白,他?点点头?,道了一声好?,神?色却有些不对,他?望向自己的兄长,心中那股怨气几乎挥之不去:“兄长才是骗了你身子的那个,你就一点也不恨他?,反倒欢欢喜喜做他?的新妇?”
真正玷污她的人是兄长,令他?站立不起的也是,可今日他?什么也留不住,兄长却能抱得美人归,这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谢怀珠怔了怔,裴玄章却开?口,他?声音沉沉:“二?郎,你今日来?,就一定要寻死吗?”
裴玄朗望着步步逼近的兄长,他?冷笑了一声:“裴玄章,你到今日也还?想着要教训我么!”
他?也学过剑术,即便对方武功不弱,可赤手空拳也未必是他?对手,往日他?对兄长多有礼让,是因为长幼有序,官民有别,然?而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此刻也要血溅五步!
剑声破空,直指对方胸口,靠近时却又倏然?向下?,欲从腹部斜刺至下?。
谢怀珠吃惊不小,她寻了灯握在手里,要去喊家丁护院进来?,然?而下?人房里的烛火才燃起来?,宝石镶嵌的剑鞘已叮叮当当滚落到地上?。
裴玄章抽出他?腰间剑鞘作为格挡,不过十招,颇有些分量的剑鞘在他?腰间一击,裴玄朗吃痛,再也无力反抗,他?剧痛的心口被人踏上?一只脚,方才还?握在手中的宝剑却在他?的好?哥哥手上?。
剑锋抵在他?咽喉处,新鲜发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打湿他?颈项,他?尝到一丝甜。
裴玄章面色冰冷,他?这一生?杀过无数人,即便是亲弟弟,欺辱他?妻子在先,此刻也不会手软。
然?而韫娘已是厌极了他?,不必多此一举,反倒在妻子心上?留下?一道磨不去的深痕。
他?语气轻柔,神?色却冷:“二?郎,你本就不该回?来?的。”
倘若他?真死在山东,也不至于今日还?要来?伤韫娘的心。
“元振,你受伤了是不是!”
干净整洁的常服衣摆染了许多血痕,一直浸到靴上?,谢怀珠见府中的家丁都拿着棍棒过来?,地上?的人不再说话,连忙护着腹部小跑过来?,见他?们的血融在一起,污透了衣服,无奈叫人另去换两张藤床,过来?将人抬走。
裴玄章含笑望着她,他?用出手的皆是杀招,不过是衣袍上?染上?许多喷溅的血,好?在盈盈不当仵作,认不出血液喷溅向外和自内流出的区别。
他?不经意间垂手,在掌间划出一道极浅的伤痕,微微流出些血,他?平和道:“韫娘,有两道伤也是我该受的,还?不至于被人抬走。”
谢怀珠瞧见他?虎口伤痕却气得不成,心疼与恼怒把心底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都挤了出去,胸口起伏不定,怒道:“我瞧你是老毛病又犯了,流了这么多血怎能说不痛?”
谢儇与崔氏方才就在屋内听见花园里的争吵,他?们想披衣坐起问一问裴玄朗,为何要对他?们的女儿做下?这种龌龊的事情,可是想到女儿的颜面便一直守在房中,直到女儿呼救。
他?们望着一站一卧的双生?子,镇国公与沈夫人确实会生?,这两个儿子不单是容貌相?似、身形高?大,还?都极为俊朗,先后成为他?们择中的女婿。
然?而地上?那人血都要流干了,再瞧一瞧教人拿来?烈酒与棉布的女儿,却只在她未来?夫婿手上?的浅浅划痕处做文章,不顾有这么多人在,小口小口地为他?吹气。
只是说来?也怪,裴玄朗只死死盯着二?人,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死死用力,最后竟不甘地阖上?双目,似是气厥。
反而裴玄章稍生?出些窘迫,他?略有歉意:“还?是没遂韫娘的意思,在你家后院见了血。”
谢怀珠见不得他?负伤,即便伤口不深也难免慌张,哪里还?顾得上?是人前?人后,等止住血才放心些,抬头?叮嘱道:“以后身上?带些暗器不好?么,知?道送我,不知?道自己留着些?”
谢儇轻咳两声,打断二?人之间的你侬我侬,崔氏开?口道:“妾与夫君虽不知?裴尚书与二?公子为何会深夜出现在此切磋武艺,可二?公子伤重,是否要现在请一位医师?”
裴家的二?公子婚前?死在兄长的岳家,这简直不知?要传出去多少流言蜚语。
裴玄章却道不必,平和道:“我家有一位医师正住在隔壁,他?于外伤极有心得,将舍弟送到那处即可。”
这是裴家的人,谢家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有些不满裴氏两兄弟竟为女儿闹到这种地步,若不是武功差距悬殊,他?们夜里起来?,撞见残肢、要帮人埋尸也说不准。
然?而好?在后半夜又下?了一个时辰的小雨,谢怀珠再去花园时,青石板上?干净如新,连南墙处被人攀扯拉坏的花草也被重新修整过。
……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让人一瞬间恍惚起来?。
教岳父岳母宅院见血,这几日裴玄章确实恪守礼法,不曾半夜翻墙引诱,但是却送了许多书信与书籍乐器,还?送了些平安符给她,压一压惊。
至于裴玄朗的伤情,谢怀珠教红麝悄悄向那边的人打探过,裴玄朗当日便被送回?府中禁足,仅由他?那位未婚妻与唐医师探望照顾。
他?们二?人之间的兄弟情分虽浅了,可到底不至于拖延疾病,非要将对方置之于死地,一时也放下?心来?。
然?而镇国公府中的情况却实在忙乱。
二?公子被满身是血地抬回?来?,却又是被世子所伤,满府上?下?无不惊骇,可虽说世子已经暂到外间去住,余威犹在,除了对此一无所知?的李秋洛,和有些脾气的唐而生?,谁也不敢议论?此事。
被抬回?来?的第二?日清晨,裴玄朗就发起了高?热,李秋洛早照拂他?许多时候,这时节也不介意,替他?一遍又一遍擦拭身体降温。
胸口与腰间多处淤痕,双腿也受了重伤,被人割开?皮肉,唐而生?替他?接了两回?骨,虽然?知?道男人抢妻子是怎么一个打法,可还?是为裴玄章的行径而恼怒。
他?为治疗裴玄朗的双腿付出过多少心血,连祖宅都烧没了,可裴尚书要亲自动手教训弟弟,选的也都是他?最薄弱的地方!
为榻上?的病人重新开?了一个药方,唐而生?再看向不辞辛苦为他?擦身的李家娘子时,尽管这一切与他?没多少干系,但将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子嫁给一个既难以生?育,又想将妻子推出去的男子,即便加上?镇国公府的光环,也有些许残忍。
难怪他?明明几乎不能生?育,却十分笃定等他?回?家时,妻子已经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