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出佛塔时已近黄昏,此处离枫桥不?远,侍从已经备了船只,请二人登船用斋饭。
白日里的?枫桥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到了晚间却别有一番意境,想来不?得志的?文人骚客路过此处,都会题诗几首。
谢怀珠忽然想起他留在手边的?那块同心锁,旁人的?同心锁都挂在桥上海边,然而这块有些粗糙的?锁如今十分光滑,开了光也依旧放在身边。
让她不?禁联想到他寻不?到她踪迹时是如何摩挲爱惜,又恼怒她的?出逃。
就像上元节,那个千树明灯的?夜晚,她躲在角落里窥视他的?惶急无措。
这人明明不?肯合群,却还?要强词夺理,坦然自若道:“挂在外面少?不?得被风吹日晒,海浪侵蚀,不?若时刻随身,百年难腐。”
她有些不?安,伸臂勾住裴玄章颈项,被人抱坐在怀中浅吻,迷迷糊糊承受他的?热情。
轻柔的?叹息落在耳畔,他温和道:“韫娘今日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谢怀珠点了点头,她伏在他肩上,忽而仰起头,定定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告诉我的?么?”
裴玄章啄了啄她藏不?住心事的?面容,柔和道:“韫娘,我只是寻个借口,不?想叫二郎接近你。”
他近乎点破,谢怀珠却不?信:“那他从前到我房门前,你还?不?肯下来,甚至也不?把他引开……”
“那日只是为了叫韫娘更?快活。”
他笑?容淡淡,爱怜道:“今日也是真?的?不?愿。”
不?知?是否是为了验证这句话,翌日启程,谢怀珠当真?没再见过裴玄朗与他那位未婚妻子。
只有她与裴玄章一路返回金陵。
他要往兵部交付符印,知?道自己出现可能会叫谢怀珠难堪,先一步派人将她送回谢宅。
尽管谢儇与崔氏都知?道女儿平安无事,可还?是心惊不?已,二郎先大军一步返回金陵,还?带回来一个女子,他们夫妇二人借机偷看过这位女婿,尽管两?人十分相似,可确实与当初和女儿一道归家的?郎婿并非一人。
他们的?女儿从一开始嫁的?就不?是她原定的?夫君。
崔氏气倒了数日,奈何镇国公夫妇已经先一步启程前往行?在,她也只能在心里骂上几句,不?能冲进府里与前亲家理论。
直到裴氏的?随从遣人来送信,夫妻两?个才重新有了些精神,带领仆从将家中上上下下去了晦气,等?待女儿归来。
谢怀珠下了马车,她一路被人细心照拂,并不?觉得日子难过,面色比在济南府时还?红润了些,越临近回府,心底反而越忐忑。
然而见到父母比分别时更?苍老的?面容,愧疚与自责瞬时从心底涌起,她被红麝搀扶进门,几乎跪伏在母亲怀中,哽咽道:“女儿不?孝,叫阿爹和阿娘担心了。”
尽管裴玄章的?信中已经委婉提到谢怀珠怀身数月的?事情,可当真?的?看见女儿稍变臃肿的?纤腰,谢儇还?是不?忍地将目光落到一边去。
女儿有了身孕,又被镇国公世?子救回,事情是瞒不?过去了,所幸裴氏两?兄弟还?不?曾叫她侍奉二夫,为了不?叫女儿和外孙日后难过,他已经定下要辞官返乡,一家人隐姓埋名。
否则这孩子生下来算什么,奸生子吗?
尽管是裴玄章送了女儿回府,可两?人心中对裴氏的?怨恨却有增无减,崔氏将她搂在怀中摩挲,低声道:“我的?盈盈怎么这样?苦命,你那个丈夫如今和新人举案齐眉,成了雍王座上宾,日子过得好?不?快活,偏留下你和这无名无分的?孩子,还?要在他二人之间周旋……”
谢怀珠略有些尴尬,其实她倒没有父母想象中过得那样?辛苦,低低对母亲道:“阿娘,他说过会娶我,日后应当也不?会和二……公子见面。”
裴玄朗与那名救了他的?李家娘子如何恩爱,她已经不?大放在心上,至多是想起往事,心中稍有酸涩。
崔氏见女儿似乎帮着裴氏说话,有些气恼道:“二郎从前说的?难道不?比他好?听百倍,盈盈,且不?说他们兄弟二人为何替娶,这裴氏从上到下都在欺辱你、瞒着你,这些你难道不?是已经知?晓了么,那裴元振说要娶你,可你也不?想想他阿爹阿娘都是什么样?的?人,何曾拿你当作人看?”
谢儇也是一般作想:“为父原以为二郎是一个实诚可托的?男子,才有心促成这段姻缘,可裴元振此人生长?宫墙高门之内,他既然连这件事都敢瞒天?过海,可见胆大包天?,狡诈多思,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谢怀珠有些沉默,她一早就猜到了父母强硬的?态度,但?这些也都是实情,镇国公夫妇看上的?儿媳根本就不?是她,而与裴玄章在一处相处,他要想动什么手段,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她此刻也为情爱困扰,不?愿意往那些坏事上想他。
崔氏问了她一路上的?事情,身子可还?受得住这些劳苦,怕女儿害怕,轻描淡写道:“原先那个车夫听说被裴氏的?人找到送官,听衙门里的?人说,那人夜里便身中八刀,血尽而亡,你阿爹和我都看过了尸身,不?必担心以后再遇上他。”
谢怀珠点了点头,却并不?受用,她起初还?不?敢确定是雍王还?是这车夫自己想对她施暴,可是后来却越发笃定。
但?令她奇怪的?是,雍王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伯媳私通,又对她难以忘怀,此刻不?是在朝野散播流言蜚语,败坏裴谢两?家名声,就应该私下用这个把柄拿捏她的?父母,迫使父亲献女。
可京城中倒是很少?有人将闲话传到父母耳朵里来,否则阿娘一早就要和她诉苦。
她车马劳顿了许多日,这一胎虽然坐稳了,可父母还?是担忧她身体,教?她回房先睡一睡。
回到父母身旁,谢怀珠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直到红麝唤她起身才慢启秋波,还?有些不?适应室内新燃起的?烛火。
红麝也知?她嗜睡,但?又不?得不?叫她起身,急迫地小道:“娘子快些起身,镇国公府那位可到前厅来了呢,老爷的?气还?没消呢,教?人把剑都拿出来了,怕是要杀人呢!”
第69章 第 69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阿爹连战场也没?上过, 不过是用剑吓一吓,打他几下还?能打坏了?”
谢怀珠半梦半醒间被惊得醒神,缓了缓才半掀床帐, 只?觉好笑:“瞧把你吓成这样, 他做出这种事, 难道不该打?”
哪有他这般急不可待的, 才回来一日,就独身上门议亲, 阿爹阿娘不生气就怪了!
虽说如此,她还?是挽了一个?简单的发式, 匆匆绕过游廊,准备去装模作样地劝一劝。
裴玄章毕竟还?是二品官,阿爹要?出出气还?不要?紧,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反为不妙。
然而她才提了一盏小灯匆匆奔到廊下,就见崔氏提了剑站在暗处,面色肃沉。
“阿娘怎么在这!”
谢怀珠被吓得不轻, 压低了声音,小心问道:“阿爹把他打死啦?”
崔氏怒其不争,剜了她一眼, 蹙眉道:“就知道你这孩子沉不住气, 还?是双身子,半夜里就出来乱跑?”
谢怀珠讪讪,小声辩解道:“世子毕竟是天子近臣, 阿爹要?是为难他太过,我怕皇爷会迁怒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