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1)

裴玄朗神色哀伤,央求道:“兄长,韫娘她也是真心爱我的, 我不想要旁人,您叫人送我回?京去,我去找她, 不会告诉她是兄长送我去的。”

他不想失去妻子?, 是以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然而一旦谎言被戳碎,他也同样?会失去谢怀珠。

“这样?的话你早有机会来讲。”

裴玄章略有些同情地望着自己的弟弟,他此刻方寸大乱, 竟也不问一问兄长的新妇聘了谁家女子?,淡淡道:“有些事情可以亡羊补牢,有些却覆水难收, 二郎,你今日?迷恋她不过是因为愧疚与怀念,可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他下意识抚上腹部那几道伤痕,那处曾经亲手被自己划破,但是又愈合得仅剩下几道浅浅的疤痕。

今日?再往回?看,他所谓的愧疚负罪实在可笑,当二郎将?弟妇推给他的时候,韫娘就不再是二郎的妻子?了。

他确实该谢一谢弟弟,却不必为此抱歉,即便负罪,也只对?一人而已。

“你先回?去罢。”

裴玄章的注意已经落到信匣内,二郎还?是个很幼稚的男子?,他正要验证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无?心与弟弟纠缠:“改日?你会见到她。”

裴玄朗听得出兄长语气里的那丝不耐,可终于还?是松了口?,若是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只能忍下心头那股气,悻悻退出门外?。

侍从们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狼狈的二公子?,虽然说?风水轮流转,二公子?当初是如何在临渊堂里怨天尤人,折磨这些仆从,今日?伤势痊愈,又只得恭恭敬敬,在世子?面前听训,哀求世子?将?妻子?归还?。

然而要迎娶二少夫人的是世子?,他们谁敢多言半句?

可是不过片刻,书房内忽然传出一道清脆响声?,侍从们面面相觑,直到内里吩咐,才匆匆进来。

往常谢家寄信过来时,即便谢娘子?只给世子?写了只字片言,那几日?他们也会觉得松快些。

但今日?……他们却只能垂手静立,不敢多发一言。

桌上有一幅墨迹新干的女子?画像,寥寥数笔,极具神韵,然而即便是不懂画的仆从,也知下笔之人怒不可遏。

裴玄章手中紧紧攥着那张信纸,他垂眸看向一并寄回?的信件,眼前的一切都十分可笑,他喉头隐隐察觉到腥甜滋味,似乎能呕出血来。

临别时的温柔缱绻犹言在耳,可她在与他依依惜别,私定终身时竟还?计划着私逃至福州,而后与他恩断义绝!

热血涌上喉头,怒意与担忧在心间?都过了几个来回?,最后竟化?作两声?轻笑。

谢怀珠失踪不见,留守在金陵的人问过九门守卫,又秘密在京畿连续搜查数日?,才找到了谢府的马匹。

马车已经被一家农户劈开做柴,裴氏的人不追究那人将?马车占为己有的罪责,只问这马是从何而来。

直到搜至谢夫人最后光顾过的茶摊,线索近乎断绝。

车夫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尸体也没寻见,像是从未有过此人。

停泊在附近的船只颇多,直到有一家船夫说?起过前些日?子?有一位富贵人家的女郎仓皇奔到他船上,言语行动都与失踪的谢怀珠极为相像。

而那艘船上载的是只是一些商贾,到济南府来做生意。

他可以自欺欺人,韫娘逃到济南府,就是为了寻求他的庇护。

然而她却同那船家说?要去大同,离她失踪已近十日?,济南知府两度来信,却不曾提及有一位女子?寻他。

她来济南不过是因为恰好遇上那么一艘船,大同没有谢家相熟的亲友,即便被人打乱了计划,也不会前往大同。

“教人牵马来!”

这命令斩钉截铁,侍从马上将世子常骑的那匹骏马牵来。

他今日便要巡视登州诸处,而后返回?济南坐镇督战,即便她已经出逃,也不会逃出他的掌心。

“立刻传文各州,封锁城门码头,依照画像与路引封城搜捕,如有与画像女子?相似者,务必送至行营,不得延误!”

裴玄章扫视过在场诸人,神色冷峻,平和语气之下涌动着难得一见的狠戾:“传信去扬州,半月之内,将?那名叫红麝的婢女拘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怀珠在济南府卧床养了半月,等身下不再见红才敢起身,探听城内情况,她配了许多补气安胎的药丸缝在身上,东窗事发,又耽搁了许多时日?,再去扬州无?异于自投罗网,她小心翼翼另换了一份文书路引,约定了一家信誉极好的商船,送她去行在。

迁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裴玄章却被留在金陵六部,不会有人想到她会藏身在举目无?亲的新京,她购置一处房屋,等避过这几个月去,分娩之后再动身。

相较金陵,济南府的天气更为温和,即便冬日?也常有船只出海,但是阳春三月,她再要订一个位置反而为难。

往日?迎来送往的商号似乎一夜之间?都萧条了起来,那家商船也不肯再出海,退了双倍定金给她,谢怀珠一连问过三家商船,竟没一个能出海。

就连知晓她怀孕的店家也疑惑得很,好言相劝道:“小的不是想多贪一笔房钱,夫人怀着身孕,身子?才养得好些,就算是不为这孩子?与亡夫考虑,也得想一想自己的身子?,您又不是那等为了生计奔波的贩夫走卒,何必急于奔赴新都?”

谢怀珠知道他的好意,这几日?要出行的人都被困在城中,各处酒楼旅舍不缺客人,房费近乎翻了三番,她低低应了一声?:“不知道您可知为什么城中实行禁令?我见外?面好些官兵,实在害怕,不敢在此地多留。”

“听说?是又有人闹造反呢,和上回?那位一样?,也是个女贼主?,再者说?,咱们这里春暖花开,南来北往的客商指望挣一大笔,那海上的倭寇不也一样?盼着这好时候,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店家忽然想起来那些领头的兵给他看的画像,上下打量了一番,心内生出疑惑,叹了口?气道:“娘子?身子?沉重,想来嫁的夫婿门第不低,要当真有急事,还?是请人写书信往夫家去,派人接您回?去为好。”

他隐约觉得画像上的女贼与眼前的夫人十分相似,可是那些搜捕的士兵说?这女贼是造反主?谋,于朝廷十分要紧,但他面前的分明是一个柔弱无?依的寡妇,哪里会造反,要是真被人押解到金陵去,只怕大人和孩子?都活不成了。

更何况,这位夫人的出身恐怕也不简单,倘若一尸两命,她夫家追罪告密者,一间?客栈也担不起罪责。

谢怀珠却被那目光弄得有些心惊,她匆匆谢过店家,回?房才敢偷偷开一扇窗向外?窥探,有没有暗中监视这间?客栈的人。

她无?信可写,也不敢再在济南各个钱庄露面,只能惴惴不安地隐姓埋名?,试图等候禁令解除,同裴玄章在一起这么久,官场上的作风她也了解一二,待最初的严查过去后,济南知府与她无?冤无?仇,官府不会死揪着不放,只会向上司写明缘由,过几日?就慢慢放松警戒,不会再这般卖力搜查。

果不其然,她藏身在这客栈又过十日?,店家的小二再送药膳来,就欢喜地告诉她,因为兵部尚书裴大人要回?京去,知府大人松了口?,特地准许刘家两艘船出海试水,往新都运送一批布料。

这个消息一出,许多人闻风而动,谢怀珠松了一口?气,她将?这些日?子?的房费付清,也费尽心思,托人在上面定了一个位置。

船只是在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启航,谢怀珠蒙面遮阳,坐在一个角落里,她的腹部还?不算十分明显。

临行前,她将?头发用?草药汁染黄了些,面部也略做修饰,画成个憔悴的中年妇人,又选了宽阔帷帽遮挡,层层叠叠的衣服堆起来,看着不算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