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1 / 1)

她不认识去正阳门的路,也不知这车夫是谁属下,为何要带她到这里,等马车渐渐停下来,才狠了狠心,把头?上?的钗环拔了一遍,取出厚布帷帽遮脸,才抽了一下马臀,教它继续往官道?上?去。

这里多是走内河道?的船只,不似能出海的大船,但?舟上?坐着的多是商贾,她握住手中暗器,焦急请船家带她一并?上?去。

客人里凭空出现?一个妙龄女子,身上?衣裙华美,料子也非寻常人家可用,却是独身而来,没有侍女车夫跟随,似乎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逃妾。

船夫望了一眼她,无奈道?:“这位姑娘,您也不说去哪,就要上?船?”

谢怀珠定了定神,她的出现?引来许多人目光,这些人的口音不似本地客商难以辨认,虽偶有差异,却也听得?出来。

这里面大多数应当都是北地男女。

她稳了稳声调,柔和请求道?:“我是良家女子,只不过是想去大同府投亲,文书路引都带在身上?,不会教老人家为难。”

这文书是母亲花了高价才寻到人伪造的,母亲虽不理解她为何要这样如?此小心,仿佛逃犯,却也出面替她做了,谢怀珠将证明身份的文书交给?船家查看,心头?狂跳,一阵强似一阵,她不知这能不能行,万一那伪造文书的是个骗子……

那船家一笑,略有些同情?:“这可到不了那么?远,您要是去大同府,到了济南府还得?再雇车雇船,十分麻烦,又无同伴照拂,只怕路上?要吃苦头?。”

这船只竟是去济南府的,谢怀珠对这地方全然?陌生,似乎三宝太监也没在这里停靠过,她稍有些踟蹰,然?而这地方应当也同样靠水,她要出海坐船,一路坐到福州也未必不成。

更何况……红麝并?不知她此刻情?状,大约已经踏上?正阳门外的船只。

今日若走不成,即便侥幸那车夫背后的人没留什么?后手,在某处埋伏等候着她,裴玄章也势必会发?觉她有逃跑的念头?。

她忙道?:“那劳您也捎我一程,我在济南府也有一门旧亲,只是不大来往,否则谁会舍近求远呢。”

这船夫稍有些为难,这女子虽不知容貌,可瞧起来不算普通,文书上?写着她是行在人氏,在长城一脉上?有亲眷也说得?通,今日搭乘船只的客人多是经商的人,只要这女郎多些警惕,未必会被人引诱。

谢怀珠虽没带什么?东西?,却付了双倍船资。

她还保留着出门带些散碎银两的旧习惯,不至于动?用头?上?扯下来的头?面。

济南府算是较为繁华的地段,京城里的钱庄在此处应该也会有分号,即便没有,她将这些金钗耳珰拿出去变卖,也足够支付坐到福州的船资。

船上?的客人大多对这个不速之客十分好奇,商贾走南闯北,虽则她说是出生在行在的人,但?说话却更类似江浙女子,长路漫漫,船家捉几尾鱼来煮的时候,不免借着近来的战事与她交谈。

谢怀珠虽惊惶不能自已,可裴玄章似乎说起过沿途的风土人情?,她凭借着记忆里的内容应答,连当地哪处店铺供应的饭食都能信手拈来,再细致的便说仅有幼年走亲访友时的记忆,勉强糊弄得?过去。

携带女眷的商贾也常与官府打交道?,这些抛头?露面的妇人大多不是原配,只是温柔小意,又长袖善舞,正好与官员携带赴任的女眷往来应酬,见这遮面妇人不肯说出自己来历,却又似在外见过些世面,不好主动?过来攀谈,只教女伴搭讪。

“近来山东多响马,听闻朝廷还连着派了好些官儿去,若不是靠得?住的亲友,娘子还是尽早往大同府投亲为好。”

那些妇人也是从自己的丈夫处听来消息,他们做不得?大生意,也只能趁着动?乱谋求高利:“听说是领着朝廷饷银,各府衙名下的兵勇却连一半也没有,听说一口气杀了好多人,实在骇人得?很,您在金陵没听说过?”

谢怀珠一时默然?,她比船上?的人更早知道?这些消息,只是那时对于她来说,这既遥远,又不算大事,犯不着为此发?愁。

甚至还生出些庆幸,裴玄章能以此为借口离京,实在有些不食肉糜。

“朝廷既然?要派人肃清风气,自然?得?选个厉害的强项令去。”

那妇人为她的无知而发?笑,终于生出些在这女郎面前?的优越,官官相护,若不是触到自己,谁会得?罪同僚:“也是他们这些人倒霉,我在客栈里听人所,是这里面有人得?罪了兵部的官,所以才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妇人一时高兴,正想卖弄自己听来的痴情?故事,却见买自己来的夫主横来一眼,脊梁处阵阵发?寒,立时闭口不言。

裴氏是什么?人家,更不要提雍王府,这些人之间撕咬,岂是他们能和外人随便议论的。

这一回要不是响马作乱,裴尚书又一口气杀了许多人,他们还得?不到这分一杯羹的机会。

谢怀珠敛眉,道?听途说,大概都是在捕风捉影,然?而空穴才会来风,她试探主动?开口问道?:“夫人所说的可是镇国公府的裴尚书,我先夫说,他似乎有个弟弟死在那里?”

第59章 第 59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眼前珠光宝气的妇人竟是新寡, 怪不得会独身仓皇出行。

那几?位女?子?面面相觑,稍微生?出些同情,迟疑道:“娘子?所言不差, 听闻那位死去的郎君还被配了冥婚。”

谢怀珠想起?裴玄章所说的李氏女?子?, 她呼吸一滞, 轻轻道:“年纪轻轻, 实在可怜。”

她这一段亲事,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荒唐而奇妙的开端,也有了一个同样荒诞的结局。

济南说远也不算太远, 谢怀珠从前也坐过船,只是很少像今日?这样矫情。

她闻到江水的腥味会恶心,调料少得可怜,鲜嫩的鱼片也不入味,这一路她必须坐到角落里,才能避免呕吐。

谢怀珠疑惑,大概真像那人说的那样, 她已经过惯了富贵的日?子?,无法忍受这种颠簸行程。

济南府果?然有日?日?升的分号,她强撑着支取了一些银两, 又买了些农妇干活穿的衣裳, 这些钱足够她坐船到扬州,而后才选了一处客栈落脚歇息,平复那难以压下?去的呕意。

可到了夜半, 她竟来了月事,胃肠和胞宫一起?作痛,疼起?来能要人性命。

店家见惯了晕船的客商, 然而这女?子?来时遍身绫罗,他?们即便不知身份,也不敢随意用药,先为她请来了大夫。

那大夫诊过她两只手?,又问了问她行经的量,沉吟片刻,略有些为难:“不知夫人的丈夫可在?”

谢怀珠摇头,简明答道:“他?已经下?葬了,我既然独身出行,也能照顾好自己,不会害怕,您对我直言无妨。”

那大夫叹了一口气,为她惋惜道:“夫人有孕月余,孕妇须得饮食清淡,心情愉悦,特别是初胎前几?个月,更?要小心,可我观夫人这几?日?忧思?颇重,又不堪舟车劳顿,见红也是难免的。”

谢怀珠面色倏变,她是想过有怀孕的可能,也想将?这个孩子?生?下?,只是没想到会中途被人劫走,搅乱她的计划。

“好在发现及时,也好早做决断,您夫君既然故去,这遗腹子?不知您留还是不留。”

他?见惯生?死,有些守寡的妇人耐不住寂寞,未必想独自养一个孩子?,为了日?后再嫁,求一剂落胎药也大有人在。

更?何况这女?子?青春年少,即便是二嫁,想来也能寻到不错的人家。

只是眼前的女?子?却十分不解,反而似乎有几?分劫后庆幸,她连忙坐起?身,恳切道:“自然是要留下?来的……我为何要打掉它?”

她目前并不打算再嫁,即便日?后真的会碰到一个心许的男子?,那男子?要是因为她带了一个孩子?便嫌弃她,大约也并非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