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哥哥,你在干什么?”

厉子臻吓了一跳,碰倒了洗漱间面台上的洁面膏。

那个刚满二十岁的男孩子,穿了件藏蓝色的真丝睡衣,正站在洗漱间门口表情淡漠的望着他。目光里没有欣喜,也没有失落,只有种道不明说不清的冷漠。

厉子臻仿佛在与漆黑的深海对视,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游动的生命,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吞噬万物的压迫感。

胸口忽然窒息般的难受,厉子翊几乎不给他独处喘口气的机会,时时刻刻的追随让他的日常生活有了被监视般的压抑,愤怒就这样在心底蔓延滋长。

厉子臻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扶起台架上翻倒的瓶子。

“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

他低头望着一池清水说完了整句话。

厉子翊当没听见似的插着兜走进来,站在他旁边,正对着眼前透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兄弟俩相似的五官轮廓,厉子臻紧绷着眉头,好看的眉眼上挂了几分哀愁,而厉子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只是抬起头,对镜子里的人冷笑了两声,飘忽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样阴鸷可怖:“哥哥,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

“撒谎,你就是有。”

厉子臻放下洁面膏,转身往外走。他不是个会对爱人和亲人大吼大叫的男人,在亲密关系里,他不愿伤害别人,但也不想总是自己受伤害。

“厉子臻,你站住”

背后的声音截断了厉子臻的脚步,这是弟弟第一次如此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他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盥洗池旁站得笔直的男人,长出了一口气,才说:“子翊,我不喜欢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讲话,也不想跟你争辩什么,也许你的猜测有道理,但是我拒绝再讨论这个话题,有什么话,等双方冷静了再说。”

“你不就是想知道这十年我干什么去了吗?”

厉子翊上前几步,他的个子跟哥哥一样高,甚至可能还要比他高些,清俊秀丽的脸庞染了冰霜。

“你怀疑我的出现,质疑我对你的感情,质疑我这个人,这些我通通可以不计较,不告诉你真相是为了你好。哥,你确定想知道我是怎么被卖到外面去的吗?”

厉子臻缄默着,等待他的解释。

“我被卖到一个不知名的岛上,千辛万苦才找回了家,而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天天宝贝的那个俞悦!”

“和俞悦有什么关系?”厉子臻拧紧眉头。

厉子翊眼里的冷光一闪而过,他戏谑地扯起嘴角,负手踱步在厉子臻身旁,幽怨沉重的嗓音缓缓响起

“青溪孤儿院从事人口拐卖的事想必你查过了,那年我十岁,走丢了以后一直在孤儿院等你。可是没有等来你,却等来了一批人贩子,那群人看中了几十个孩子,里面原本没有我,却有俞悦。”

他转过头与厉子臻灼灼的目光对视,咬牙切齿地说:“他不是和你说过我和他曾经一起玩的事么?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他却出卖我。

临走的那天,他骗我到人贩子交人的地点等他捉蝴蝶,最后他们带走了我,而他,十年后阴差阳错地遇见了你,还爬上了你的床。”

“不可能是他。”厉子臻脱口而出。

他认识的俞悦是个懦弱但善良的男孩子,没体会过几次陌生人的好意,却能将一点点感动记在心里,涌泉相报。

虽然偶尔发发小脾气,但是这么阴险的计谋绝对不是那个会跪在他脚下叫主人的人想得出来的。

“怎么不可能?”

“哥哥,我对天发誓,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当年和我一起远走他乡的那群孩子都可以作证,可他们如今死的死残的残,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本来我不想说的,我也以为十年后再见,俞悦也许转了性也说不定,直到我在锦绣,听赵老板说起前段时间俞悦和客人大闹的事情才确定。”

厉子翊声音高了几分,如魔音灌耳:“他依然是那个玩弄别人感情的骗子,先骗了我,现在又来骗你了。”

厉子臻脑仁钝痛,他伸出手揉着鼻梁走回了客厅。

“哥,如果不是他拆散了我们,根本就不会有这十年的分别。”厉子翊喋喋不休地说。

错乱的信息像洪水涌入厉子臻的脑海里,弟弟激昂澎湃的话语极具煽动性,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心。

墙上的时钟整点报时,厉子臻的沉默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望着窗外浓烈刺眼的日光,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双手交叉抵住下巴颏静静思考着,内心的煎熬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攀升,到达一个顶峰时,情绪的浪潮褪去,思维才重新展露出来。

“你说的不对。”

厉子臻缓缓抬起头,适才混乱不堪的头脑很快理出了一条线索。

“我在问你这十年究竟去了哪里,跟谁,做什么。而你告诉我,你的不幸都是因为俞悦,是他的欺骗才导致了最后的悲剧。”

这种答非所问、偷换概念的方式根本就是在混淆视听。

厉子翊目光变了变,攥紧了手指。

德尔坎塔岛上有一套完备的洗脑程序,为了打碎奴隶们的人格结构,需要通过言语战术对他们的自我认知进行长时间的攻击,直到理智崩溃原本的人格死亡为止。

可这些东西拿来对付厉子臻就稍显逊色,他是位逻辑缜密的律师,拥有完整的自信自尊和自我意识系统,在没有其他手段辅助下,纯靠思维干扰根本撼不动他。

“任何事的结果都是综合因素作用下的产物,倘若俞悦真的骗了你,导致我们分别十年的恶人也不只是他,罪魁祸首是人贩子,是孤儿院的人,还有我。”

“当年没有看好你,让你独自跑丢了。你找俞悦麻烦之前,先来声讨我才是对的。”厉子臻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凛冽双瞳,掷地有声。

“更何况,你的指控,全部都没有证据。”

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几十秒,客厅里死一般的静寂。厉子翊忽然笑了,他俯下腰凑近厉子臻说:“哥,你为了维护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他最亲爱的哥哥,心心念念十年的亲人,不惜当面伤害他的感情也要维护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对俞悦的信任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厉子翊攥紧了掌心,将指节捏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