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示意樊清致翻到最后一个文件夹看看日期,这个文件夹的容量特别大,果然那个文件里最后的照片是我死亡之前一天的。他拍了好几张晚上我盖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等他回来的照片。看到这张照片我觉得有点心酸,那个时候霍应回来的次数减少,我经常等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等着等着就会在沙发上睡着。我在那时也已经敏锐而悲伤地预感到他会让我离开了。就不知道霍应那时候是怎么想我的。其中一张照片的备注上写着:“马上就要分开了,很想再给他照几张。”我看了更不明白了,是他甩我不是我甩他,他都提出分开了还想怎么样?
我死亡的那天没有任何照片,但是我死亡之后的第二天有写了一个标题为“最后的话”的文本文件。还没等我提出是不是应该让我一个人观看这篇文档的时候,樊清致已经眼明手快地点开了。这个可恶的家伙!真会得寸进尺!周文诚也一句话都没说,挤在旁边等着蹭看的模样。
“我一直不知道该把这张光盘放在哪里好,今天我终于把它放在了给小凡的盒子里,其实这个才是我真正想给他的东西。这是我最珍贵的收藏,它记录了我最喜欢的小凡三年来的成长和变化。我很自私地一个人霸占了他四年,剥夺了他的其他生活,让他只能够时时刻刻陪着我一个人。我自认对他不好,更害怕他接触的人多了就喜欢上别人了,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这绝对不可以!”
“不过现在他死了,我不用再担心这个了。我的照片里还缺他圣诞节的样子,不知道他穿驯鹿装跳舞的话是什么模样。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过圣诞节,不过今年的我们一定一起过,以后永远不再用考虑和他分开的问题。希望他在那个世界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不好意思,楼主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这章的结尾给修改了一下。因为LZ在这章只想让小攻稍稍示弱,说几句人话而已,不是要让他跪求小受,但是写着写着困了,就写崩了~~~~所以还是改了过来,把原来的删掉了重贴,以免以后渣攻的形象太精分。
☆、晴天霹雳(下)
这是怎么回事?这段类似遗书一样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发现我变成了毛绒玩具。难道霍应还想过自杀了来陪我?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我都死了那么久了也没见他自杀。我坚信一定是樊清致打开的方式有问题。
樊清致抽了张餐巾纸吸了吸鼻子说:“我早就说了,抓住它以后就应该把它立刻送回去。再不把它送回去,万一应哥想不通了怎么办?”
周文诚说:“话也不是这么讲的,我觉得霍应应该早就知道这个绒毛玩具就是小凡了,哪里会自杀?前几天我才在微信上看过,现在霍家悬赏它的金额已经达到二十万了。小凡,愿不愿意回去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如果你想回去,我让人带你坐飞机到B市去;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的,反正你住在这里也没什么花销。”
我心里也有些烦乱,我自然是很想再见见他的,但是我当初选择离开就是因为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毛绒玩具,这根本就不正常。人鬼殊途,我觉得我和霍应继续呆在一起会对他不好。我现在去看他,会不会反而害了他?周文诚看我不停地围着沙发桌团团转,又出了个主意:“既然你也决定不下来,干脆等霍应回来决定吧。他早晚不都要回到C城的?他那点小伤还能疗养什么时候去?等他回来了,我们再好好问问他的意思,你再做决定好不好?”
我听话地点点头:“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周文诚为难地摊摊手,看看樊清致。樊清致说:“他现在连我都很少联系,我问过他好几次,他只说身体感觉不太好,要长~长~地在那边休养。”樊清致的表情倒是一派轻松,他可能是更希望霍应长长远远地不要回来,他好继续赖在周文诚的家里。周文诚想了想,安慰我说:“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打电话问问就知道了,我认识B市那家医院的康复科医生。霍应去那家医院,还是我推荐并帮他联系的,那家医院的复健医疗水平是非常有名。”我在周文诚家里住了这些天,也渐渐弄明白了周文诚是做医疗医药方面的生意的,他本人大学是生物化学专业的,认识不少医学界的人士。
周文诚在电话里没说几句话,表情就变了:“什么?他已经不在你们医院了,早就转院了?请问他转到哪里去了?嗯,我知道,这是家不错的神经科专科医院。难道他的神经系统有严重的问题吗?嗯,知道了知道了。那真是太好了,麻烦您了。”
他放下手机,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霍应转了一家医院是要做一个脑部手术,好像还很危险。”其实刚才我听到周文诚说霍应的神经系统有问题,就被吓得不轻了。明明那时候还在C城的时候医生说他只要好好疗养,不会有大的问题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我在周文诚脚下绕来绕去,好像希望能把答案绕出来一样。周文诚低头看看我,蹲下身来:“我认识的那个医生,是那家专科医院副院长的亲戚,他答应帮我再去仔细问一下情况。你答应我先等一两天。”
我讪讪地问道:“脑部手术很危险吗?有多危险?”
周文诚说:“这个不好说。大脑这个部位,即使现在人们对它的认识也是非常有限的。但是脑神经是不可再生的,一旦损毁就会造成永久性的损伤,恢复也会非常困难,而且还会带有各种后遗症。”樊清致也在一旁睁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绞了绞衣袖。
晚上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卧,想到霍应竟然要做这样严重的手术,而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天天高高兴兴地在这里生活,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只想扑到枕头上去放声大哭。谁知道,我还没能够扑上去,樊清致如飞箭一般抢先一步倒在了枕头上,捂着枕头痛哭起来了。我石化在原地。我不是非要跟他抢一个枕头,但是樊清致明明不喜欢霍应,却哭得比我还伤心,让我的立场往哪里摆。我有些不知道我应该上去安慰他好呢,还是另外再找个枕头。
樊清致在枕头里哭得梨花带雨:“现在可怎么办啊?要是应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我默默地拿了一盒餐巾纸放到枕头边上,我现在是毛绒玩具,最怕这些水啊泪啊的了。樊清致伸手抽了两张,擤了擤鼻涕:“谢谢。有没有热毛巾?”
他说的是地球人的语言吗?正常人都应该觉得最需要安慰的人是我才对。我感觉我的角色都被人抢完了,我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樊清致一边用纸巾抹着眼泪,一边悲悲戚戚地说:“其实那天在公园里,我只跟你说了一半的实话。我跟着霍应除了是想能经常见见周文诚以外,还是为了拿他当一下挡箭牌啊。他原先也答应会保护我的。总之你不会明白的,他要是死了我也会死掉的啊。”樊清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出来啊,想到之前居然有人想放火烧死他,看样子樊清致的麻烦事肯定也不少。他这样一惊一乍的,弄得我也不安生。他突然道:“这样子不行。我还没有跟周文诚表白心意呢!就算我死,我也要先得到他。”然后樊清致攥了攥枕头的角,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那眼神看得我小心肝都颤成果冻了。我和樊清致各自心神不宁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樊清致也没心情带我和映悠出去散步了,而是一个人神神秘秘地出门了,直到下午周文诚都下班回家了他也还没回来。
周文诚回来以后,就表情严肃地盯着我看了几分钟,递给我一张纸说:“霍应的事情不好查。我也只查到这么一张住院申请记录,目前能确定的是他得了非遗传性脑萎缩,而且是长期患病。一般对于大脑萎缩医生是不会推荐手术的,而是采用控制类药物进行长期治疗。但我却找到了这张六月份的短期住院申请记录,他申请七月初入院,目的是进行手术。从我的经验来看,他应该出现了病情的严重恶化,而且死亡的可能性比手术危险更高,所以才会被建议手术。”他蹲下来看着我,顿了顿道:“但是我们都清楚,霍应在七月份根本没有去住过院,你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呆呆地看着纸上那个六月份的日期。事情很清楚,霍应当时在接到手术建议以后,原先是准备接受手术的并安排了自己住院,但是我在六月底的时候死了,霍应居然就没有去住院!他在光盘里所写的希望我在那个世界等他一起过圣诞,其实是说他打算放弃手术,等死后来找我。当然,最近他终于发现我还以毛绒玩具的身份“活着”,所以不想死了,才跑到B市去重新安排手术的事情。霍应真的曾经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怎么那么不自爱,真是太过分了。
我着急地晃晃周文诚的衣摆,他明白我的意思,但也无奈地摇摇头说:“在不知道他具体病历的情况下,我无法确定地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脑部手术的危险性本来就很高。何况他还拖了整整三个月,不知道病情有没有什么改变。”他继而劝说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再不去见他,以后都会见不到他了。你真的不愿意去吗?”
我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我离开霍应就是怕我和他这样的人鬼关系会害了他。我低着头说:“我当然是想见他的。可是你不也说了,他每次出车祸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总是会带累他,我对他来说很不祥。我也不想他还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周文诚放缓了语气:“现在是动手术,不是让他去开车。再说他不遵守常识,胡乱驾驶才出车祸的,跟你没有关系,先前胡说都是我不好。再说你不去见他,他也会记挂着你的。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放松找你,他应该是很希望手术前再见见你的。”他见我不再反对,又进一步建议道:“那我就安排人坐明天早上的飞机送你过去。”
樊清致回来的时候,见周文诚正拿出了几条毯子,给我收拾路上要用的东西。周文诚没有跟他说霍应的具体情况,只说是我想通了所以现在要把我送到B市去了。樊清致了然地点了点头,从自己的旧衣物里找到了一个斜搭肩的随身包,颜色是墨绿色为主体的,线条简练,点缀着白色的图案,书包布做成的,和我现在的体色很相称,搭在身上很好看,能放东西的地方也很大,非常实用。他把那个包送给了我。樊清致把背带收到最短,我斜跨地背在身上刚刚好。
周文诚也眯着眼睛看着我背斜搭包的样子,也去找出了一个旧的智能手机给我,连带充电器和活塞式耳机一起放在我的斜搭包里。不过我其实不知道我是怎么能听到声音的,反正我觉得我没有耳朵。周文诚说:“这个是我刚换下来的手机,已经充好电了,不过智能手机用电快,你自己要记得时常充电。还有手机上装了GPS应用,你万一走丢了也要保持开机,我可以在电脑上查到你的位置。你也可以自己用导航功能找路。我给你输好一个电话本了,不管谁欺负了你,都给我打电话,知不知道?”周文诚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还往我的斜搭包里装了一些小额的零钱。
樊清致问道:“你有没有给应哥打电话,说要把它送过去了?好让那边接一下机。”
周文诚无奈地说:“我正在想这件事情呢。霍应没有主动告诉我们他转院的消息,这是我们自己查出来的。现在我们直接把这个玩具送到他现在所在的专科医院未免不太好。还是让霍应找人来接机,然后顺利成章地带到他那里去比较好。”他向我问道:“你觉得呢?”
我小声地反对:“可是你一打电话,他万一自己跑来飞机场,路上又出什么……什么问题了怎么办?”我心中始终担心这个。
樊清致笑道:“我们换个名目跟他说就行了。”说着他把手机拿了出来开始拨电话。其实这些日子,樊清致每隔两天就要给霍应打个晚安电话的,他每次打都我抱在腿上,开了免提好让我也听听霍应的声音。霍应每次都懒洋洋的,话也不愿意怎么多说,樊清致问他身体情况他就说疲劳无力但是没什么问题,樊清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就说还要过一段时间。我完全没有想到原来电话那头的人马上就要做手术了。
樊清致照例开了免提,对着电话温柔地说:“应哥是我。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霍应的声线在那头传了过来,我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那么好听。而这个好听的声音,背后却隐藏了太多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向别人示弱,把生命中的危险和痛苦都隐藏在他无所谓的外表之下。霍应淡淡地回答:“挺好的。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开头都问这个问题啊?搞得好像我多严重一样。本来早就可以出院了,医生非说要保险一点。”
樊清致吞了吞口水,继续说:“是这样的。文诚哥手下的王助理,正好明天要坐飞机去B城出差,他以前跟你也认识,想顺道去疗养院拜会你。我也想让他带点东西给你,你让人接一下他好吗?”
霍应就是不配合樊清致的话:“清致我在疗养呢,这些什么个经理助理的,你帮我推掉行不行?至于吃的用的,我这里现在不缺什么,不太要紧的东西等我回去再说,成么?”
樊清致赶紧说:“真的是很要紧的东西。你不看会后悔的。”
霍应突然笑了两声,然后沉默了几秒钟说:“对我重要的东西只有一样,其他我什么也不想要。对不起,清致,其实刚才我向你说谎了。我现在并不在B城,我今天已经回C城了。我并不是故意欺骗你,只不过我有件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回来做。还有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也会做到的。”他顿了顿说:“我也有几句话想当面跟你说,如果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就待会儿给我吧,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
我一听霍应说开车,心里就慌慌的。脑萎缩患者还开车,这能行吗?先不说脑萎缩这病,上次我离开的时候他还不能动弹,现在已经好到能够开车了这康复能力也有点太好了。而且都病成这样了,不好好在B城静养准备动手术,还跑到C城来干什么?不过所幸的是霍应听起来还是挺有精神的,不是病恹恹的。他现在在C城的话,马上就可以见面,也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被疾病折磨得消瘦了。
樊清致被霍应问得脸色有些发红,他还没有告诉过霍应自己正住在周文诚家的事情。樊清致回答道:“别墅起火以后,我一直住在外面。我们还是在别墅里见吧。我现在也开车过去。二十分钟以后到。”
说起别墅,我突然想起了别墅里拿来的那个铁盒子,那是霍应送给我的东西。上次我们看过光盘之后就把盒子收到客卧的柜子里了,我赶紧去客卧把它翻出来。那个铁盒子比斜搭包大,放不进去,周文诚很识趣地替我拿了,并把我也一起抱着下楼走到樊清致的车那里,我被他抱在身上,轻轻抓了抓他的袖子。周文诚问道:“你是紧张吗?不要害怕,霍应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给你的手机你放好了,万一有事就联系我,知道吗?”
我看着他说:“谢谢你照顾我那么长时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我骨灰的下落。我,我已经知道是你从医院要走了我的骨灰。不过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事情那么关心呢?”
周文诚的脸色暗了暗,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侧,说道:“小凡,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一直照顾你的。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而为的。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你先去见霍应,不管他手术的结果怎么样,等他手术以后我都会带你去你的墓地的。”我点点头,没有来由地相信他说的话。
樊清致也整理了手提包下楼来,他把我放在副驾上,还给我系上了安全带。车子启动以后,我摇下玻璃,对着留在原地的周文诚挥手告别,直到转弯以后看不到他了。一路上我和樊清致没有说话,因为我们两个都没有那个心情。到了别墅以后,远远看见里面客厅的灯已经打开了,门也没有关上,显然霍应已经先到了。樊清致打开车门让我先下去,他要先去地下车库停车。我抱着我的盒子,先推门进去了。霍应并不在客厅里。我抬头一看,别墅二楼的走廊已经重新粉刷过了,楼梯也修好并换了新地毯。我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上走,主卧还没有完成装修,门也是开着的。
我站在主卧的门口,静静地看那个我在世界上最心疼的人,而那个人正在伤心地痛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霍应流泪。霍应正跪坐在阳台上,怀里死死地搂着樊清致买的那个灰鹦鹉君。那个灰鹦鹉自从火灾以后一直在阳台上。霍应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哽咽地说:“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不会动了?”他又使劲地摇了灰鹦鹉好多下,拼命地亲吻它,和它说话,把外衣脱下来裹在它身上并把它抱在怀里温暖它,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灰鹦鹉仍然是一动不动。
霍应看上去确实清瘦不少,上次他已经很瘦了。现在颧骨更加高出而眼睛更加凹陷了。在这样不冷的天,他戴着一个淡蓝色的绒线帽在头上。以前我给他买了绒线帽,无论多冷的天,他都死活不肯戴。我知道他现在头部有问题才戴的,心都快碎了。他只顾抱着灰鹦鹉说:“你到底怎么了?怎么颜色也变成灰色了?你不要害怕,我马上带你回家,然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我一定会救活你的。无论怎样困难,你都不能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我靠,这是我想对霍应说的话,居然被他抢先给说了。
这时樊清致也上了楼,他看看我,又越过我往卧室里看了看,说道:“怎么都在二楼啊?”
霍应一听到樊清致的声音,顿时怒吼道:“樊清致!你到底把小凡给怎么了?”
霍应大概从来没对樊清致说过重话,樊清致被霍应这样一吼,吓得倒退了一步,险些踩到我:“没,没怎么啊,我一直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霍应顿时发飙了,抱着灰鹦鹉逼近樊清致:“什么好好的?都不会动了,这叫好好的?要是他救不过来,我就让你陪葬。你是什么时候把他掳来的?你为什么要把它掳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