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腿伤难以动弹那几日,姜明婳这辈子都没这么斯文秀气过,硬是慢吞吞的小碎步挪到膳厅,推门进去时又愣在原地。
“快进来,外面风大,别吹伤了。”萧老夫人看见她便笑着唤她,又叫冬霜春兰将她扶到自己旁边坐着:“是去揽月泉了?那处风大,也没个院墙遮挡,你如今刚怀上,身子还未养好,怎的不叫人打水沐浴?回头冻着可又要受罪,你看,这手冻的都在发抖,快,给少夫人拿个汤婆子来。”
汤婆子被塞到手里,姜明婳眼神飘忽,看来看去,觉得自己确实该问这么一句。
“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萧循之坐在萧老夫人另一侧,抬眼看她,不闪不避。
一问一答,两人一如往常的,一个皱着眉头,一个表情淡然,看上去好似又在针锋相对。
唯有姜明婳看到他抿茶时借着遮挡,视线往桌下一瞥,薄唇轻启吐出无声的几个字。
“夹紧了?”
“……你有病啊!”姜明婳“噌”一下站起来,恨不得将手里的汤婆子丢他头上,脸色红了又青:“谁叫你来的,赶紧滚!”
萧老夫人还当他们二人又彼此看不惯互相吵闹,打着圆场道:“今日循之难得回来,我便叫他过来一道用膳,顺便听听这好消息,你快坐下,莫要气恼动了胎气。”
“是啊,快坐下。”萧循之语气讥讽,可睨着她的眼睛却透着几不可查的笑意:“莫动了胎气。”
“……”他定然不是在说胎气!
姜明婳心脏慌的快要跳出来,身体下意识坐回椅子上,又气恼的抬眼去瞪萧循之。
她眼神里的羞大过恼,听到膳厅外有脚步声靠近,萧循之只能轻咳一声提醒她。
“看我做什么?”他放下茶盏,凉凉道:“等着我恭喜你可以重回萧府吗?”
姜明婳愣了一瞬,直到李氏推门进来,才反应过来,调整表情将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你少说风凉话。”她掌心覆在小腹,眉头紧蹙:“谁稀罕待在你们萧府?哪怕这孩子是萧府唯一的嫡子,可若要委屈他在旁人手里伏低做小的讨生活,我宁愿将他堕了。”
“这是什么话。”萧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声道:“你放心,无论这孩子是男是女,萧府的产业都会有他一份,你也莫要再同你婆母斗气,就安心待在萧府养胎。”
有一份?姜明婳低头,压住嘲弄的冲动,再抬头时语气悠悠:“我知道老夫人心疼我,可旁人又该如何想?万一日后惹人不喜又将我母子二人赶出府怎么办?”她瞥了眼走到桌边坐下的李氏,意有所指道:“我不愿日日担惊受怕,但我也知这孩子不是我一人的,不若便将几位族老喊来一同商量……”
她话未说完,李氏冷笑道:“不急,等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再叫族老也不迟。”
姜明婳险些就要扭头去看萧循之,硬生生捏着汤婆子忍住了。
李氏发现什么了?是刚刚在揽月泉的事被她知道了?不,应该不是,否则她这会应该直接叫嚷出来了。
她这么说,更像是怀疑,却又没有证据。
那就好办了,只要没有证据,论嘴皮子,除了萧循之她还没输过谁。
“你若怕这孩子出生后会顶替那奸生子的地位不妨直说,我可以堕了萧家这未出生的嫡子遂了你的愿,但你莫要这般污蔑我!”她“砰”的一声将汤婆子拍在桌上,对着李氏气冲冲道:“朝三暮四的是萧乘风,他死后那沈莹带着孩子登堂入室,你这个做婆母的偏袒便算了,说要休了我也无所谓,可如今又要将婚内私通的脏水泼在我头上,未免欺人太甚!今日我定要请各位族老来评评理,否则这萧家嫡子反倒要担上一辈子污名了!”
她三句话不离嫡子,五句话便要提一句李氏给她泼脏水,说完扭头去看萧老夫人,在揽月泉哭红的眼眶这会还带着湿意,语气哽咽:“孩子生不生无所谓,可我不能受此污蔑……祖母,你帮帮我。”
她从那日离开萧府,到今日赴宴,张口闭口皆唤的是老夫人,如今一句委屈哀怨的祖母喊出来,萧老夫人哪里还会不帮?
老夫人拉着姜明婳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再看李氏,严肃道:“你一个当婆母的,何必要将她为难至此?这女子婚内私通的罪名哪里是能随便胡扯的,更遑论她肚子里的遗腹子乃是乘风唯一的嫡子,此事你莫要再胡说。”
李氏气的脸色铁青,伸手狠狠拍上桌子:“姜明婳,你少在这惺惺作态,这孩子是谁的你心中清楚,你与乘风绝不会有子嗣,不等你喊族老,我已叫人去请了!你如今还是我萧家媳,待查清你这贱妇与何人私通怀了这野种,我定要将你们这对奸夫恶妇沉塘为我儿洗怨!”
姜明婳正要开口,却听萧循之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怕是母亲做多了这样的事,便以为天下所有妇人都会在有夫婿的时候还与旁人私通,珠胎暗结。”
什么意思?姜明婳惊讶的装哭都忘了,看眼萧循之,又看了眼表情凝固气到僵硬的李氏,瞳孔慢慢亮了。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李氏!居然!跟人!私通过!?
第23章 快!快拦住她!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 姜明婳真的很想问问萧循之,李氏这“私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当着萧老夫人的面,她断然不能直接开口询问, 只能假意趴在萧老夫人肩上,趁着没人看到, 眼睛不断去瞟萧循之,示意他快接着说, 说清楚点。
萧循之余光瞥见她过于热烈的眼神,手指无奈点了点桌子示意她收敛些。
但嘴上却继续道:“母亲这么确定姜氏与人私通,想来也是推己及人, 想到当年……”
“够了!”李氏突然拍桌厉呵, 拍的比刚刚还要用力,茶盏碗筷都震的发响。
姜明婳正听的云里雾里, 什么当年,当年到底怎么了?
话说到一半真是急死人了!
李氏脸上像是被寒风吹了一整夜似的发僵:“萧循之,我念在你父亲的份上这些年一直对你多有照顾,可你若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这个做嫡母的狠心将你逐出萧家!”
膳厅氛围明显比方才更加焦灼, 连萧老夫人都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萧循之,道:“循之,此事确实是你不对,快同你母亲道歉。”
姜明婳秀眉轻蹙, 心里莫名有点发堵。
怎么就是萧循之的不对了?是,她虽不知道李氏身上发生过何事, 可料想萧循之在这样的场合不会信口开河, 再说,若是假话, 李氏断不会是这个反应。
敢情李氏能做,萧循之却不能说,说了便是他错,他要道歉,凭什么?
还有李氏说什么对他多有照顾,只是给了两家最不盈利甚至还有所亏空的铺子,这算哪门子照顾?
她忍不住去看萧循之,他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好似早已习惯。
那些只存在于言语议论中的“萧循之在萧家过的不好”,突然就更有了实感,姜明婳似乎看到,从小到大,他无数次没有做错,却被迫向李氏和萧乘风低头道歉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