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李伯都忽然想起这十几年以来,他与陈水君的几次会面,进而又想起十八年前那个秋夜,陈水君提着两筐喜饼前来他李家门楣提亲时的样子。

于是他心中不由怒气再涌。

若无他陈水君,他李家又怎么成为京中贵胄们的笑柄。

若无他陈水君,音希不至于深居简出十八年,不至于此生都不与他这兄长说话。

想起这些,他心中的怒气就化成了一头狂暴的猛虎,一如他的名字。

伯都乃猛虎。

他在悬天京中被称为李家猛虎,猛虎如何能受凡人的气?

“陈水君,十八年了,你早该知道你这样的人,与悬天京中的门阀贵胄们相比,就如同泥渊,叮当作响的铁器哪怕被镀上一层银,也不过拙劣的廉价之物我原以为你被清贫缠身三五载,总会认清这些,却不想你躲在小巷里十几年,性情却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不自量力,总想以凡人之身,上天摘下一轮明月。”

李伯都声音森然,眉头都微微皱起,周遭的雨水似乎都被他的气魄吓到,纷纷蒸发于半空,半条街上竟没有雨落下来。

“音希是天上的月,照在水里,被你这卑贱的骨头染指已经是你永生的幸事,现在天上的月总要升到云间,你切莫再阻碍。”

陈水君转头,平静的看向李伯都,似乎没有听到李伯都满含威胁的话,只是他眼里还带着探询。

李伯都直起胸膛来:“司家司远瞾亲自上门提亲,他与音希是自小的玩伴,青梅竹马,如果没有你横插一脚,他们二人也不至于等到如今。”

“横插一脚将军忘了我为李家做的事,立下的功,忘记了老家主和尚书大人的承诺?”陈水君语气平静,像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李家欠我许多,只是现在,今日来此的将军也好,京中的尚书大人也罢,只怕都已经忘了,也忘了你们的承诺。”

李伯都瞥了他一眼,语气也如常:“就如母亲大人所言,怪只怪你的出身卑微,怪只怪你的血脉浅薄,怪只怪你哪怕确有几分才学,可仅凭你一人,想要成长到比肩司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也几无可能,怪只怪你只是个普通人,天生与我李家有天地之别。

这无可弥补至于你为我李家立下的功劳,我李家未曾打死你,便已经偿还了。”

“几无可能”陈水君肩头不知何时落了一只蝉,风一吹便又吹走了:“世上的事,又有谁能知道?”

他不再诉说李家对于他的亏欠。

“音希没有答应?”他说话直指要害:“如果音希答应下来了,以玄紫将军的身份和傲气,不至于前来我岐黄街上的小院。”

李伯都道:“司家家主位居兵部尚书之位,与我李家正是门当户对,二公子司远瞾司将军一身修为有望骑鲸成造化,历来得圣上器重,铁佛关、篱河江两次大功之下,他已经得了杀佛侯之爵,统兵玉甲军,在朝中如日中天!

音希能嫁给杀佛侯,是她的幸事。”

李伯都语气铿锵,陈水君却皱起眉头:“司远瞾早已成婚,甚至膝下还有一儿一女,他的发妻似乎并无亡故,你们要音希去做妾?”

李伯都面不改色:“音希的声名早已被你毁了,她能嫁入司家已经是好事,而且司将军自然不会亏待了她,总好过躲在我李府中,被人非议一生。”

始终平静如水的陈水君听了李伯都这番话,脸上终于显露出怒意来:“音希与我本是两情相悦,你李家以门阀士族之见拒绝了我,也让我与音希抱憾终身,现在,你们要音希去做妾?”

“那又如何?”李伯都冷哼一声:“去给司远瞾做妾,总好过与你结成连理,从此看你在贫瘠之地当一介县官,再生出方才院里那等平庸的杂种,从此操劳一生!

陈水君,你与音希本就不是同类人,你硬要攀附,无非是看我李家在朝中的权势足以扶你上青云,只可惜,你出身太过卑微,泥泞中的弱犬,竟妄图染指高飞的青鸾,实在自不量力!”

“有朝一日,你会知道他不是什么平庸的杂种,他叫陈执安,也是音希的孩子。”陈水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来,眼神如刀,直刺李伯都的眼睛。

李伯都在这个刹那有些恍惚,他隐约从陈水君身上感知到一丝锋锐的气息,与陈水君平日里的性格截然不同。

“陈水君不过璞玉境的修为,又如何能让我感受其锋芒?”李伯都心中这般想着,话语也越发尖锐:“他不是我李家骨血,不过是我李家一时不查下的意外,他是你陈水君之子,正好和你一同在这岐黄街上过完平庸的一生。”

“我也可以给他一个前程,保他一生无虞,只要你给音希写一封信。”

“陈水君莫要太过自私,你便当是为音希着想,也当是为你那平庸的儿子找一条出路。”

“执安的出路,我自己来找。”陈水君打断李伯都的话:“玄紫将军,我准备远行,等我回来,我会找你仔细写一写杂种二字。”

李伯都忽然失声而笑:“陈水君,你记了我的仇,往后要找我算账?”

他心中暗想:“若非我答应了音希,真想今日便捏碎你的脑袋。”

陈水君轻抚衣袖,肩头又落一只蝉。

李伯都忽然觉得眼前的陈水君似乎比起十八年前,大有些不同。

可却不知是哪里不同。

春风又来。

江风刺骨。

陈执安坐在桌案前,看着摆放在眼前的两本武道典籍。

“沈好好是铁臂将军的孙女,他给我的这两本秘籍想来应该有些来历。”

陈执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吸气时隐约感觉到自己肚中一股气悄然流淌,进而又弥散于他的身体内不知所踪。

陈执安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血气”。

他喝了赤中姜所泡的姜茶,懵懂间化出血气,却不知该如何驾驭这股气。

“大雪山参气帖看这名字大概就是驾驭血气的功法。”

陈执安缓缓打开这本秘籍,只见秘籍扉页之上写着一行字。

“铁佛关终年大雪,余听雪、看雪参悟养气之道积阴成大雪,落处乱纷纷,血气鸣寒夜,披身养黄钟!”

他低头仔细阅读这本大雪山参气帖,不知不觉两个时辰悄然而逝,时已至傍晚,太阳落下,落日的余晖照在墙头,只留下微弱的光。

陈水君早已回来了,他做好了晚饭,又招呼陈执安出来吃饭,然后便又出门,却不知去了哪里,只说是要去见一位老友。

陈执安匆忙扒了几口饭,又回了房中,研究大雪山参气帖直至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