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很少这样主动地去触碰张衍,哪怕隔着衣衫,这个人也让他觉得有种发自内心的抵触。想要逃离他,走得越远越好。

可这简直毫无道理。

他为什么要畏惧一个才入门的弟子?就算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叔又如何?

气息逐渐趋于平缓,转过一个周天,齐云天撤了手,张衍的身体便这么顺势倒在了他的怀中。他本能地就要推开,可是真当接触到了那片温暖,手臂却又忍不住顿住,几乎是想要拥抱的姿态。

怀里的年轻人有着一张极英俊的脸,有他所欣赏的骄傲与意兴飞扬。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拥抱这个人,为什么,会理所应当地接纳他的气息?

齐云天将张衍放平在榻上躺好,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在榻前守着。

他不明白,但好像也不需要明白这些多余的事情。眼下的一切都很好,为什么要横生枝节,搅乱心神呢?他当抱元守一,不喜不嗔,就像师长教诲期望的一样。而这个人,到底是他的师叔,他们之间当恪守礼数,进退有度。

“……”

张衍觉得自己失策了。

不曾想齐云天如今的心思竟能如此清心寡欲坐怀不乱,自己装昏迷了一宿,齐云天居然便老老实实地守了自己一宿,半点多余的举动也无。要演得如此逼真,能教齐云天动容,已是不易,想要再进一步,实在是难上加难。

他此时躺尸在齐云天的榻上,感觉到对方正端坐在榻前静修,索性将眼皮悄悄掀开一线。

齐云天的背影仍是端庄而消瘦的,黑发顺着背后披散下来,如淋漓的墨迹。

好在到底是想办法名正言顺地进了天一殿,接下来不怕找不到那该死的物件。

第650章 【番外】【张齐】锦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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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也不曾计数自己一动不动躺了多久,只琢磨着该挑个什么时候醒来最好。

就这么又消磨了许久,齐云天终于搭了下他的脉搏,微凉的指尖按在他的手腕上,带着点不轻不重的力道。

张衍索性一把抓住了那只手,顺势睁开眼。

“张师叔,是我。”齐云天这一次并未急着将手收回,只当他是出于警觉才醒来的,于是低低唤了一声。

张衍恰好望进那双眼睛里――天一殿内意外的亮堂,不似他印象里那么阴晦暗沉,于是他也将齐云天那点担忧与欣慰看得格外分明。他飞快地在趁热打铁与欲擒故纵中权衡了一番,最后选择先静观其变。

“张师叔一时行气不顺,是以晚辈斗胆冒犯,接师叔来天一殿休养。”齐云天看了眼被握住的手,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忽略那点温度,只平静地继续往下问道,“师叔可感觉好些了?”

张衍自忖趁热打铁之前已不知试过多少次,然而铁都要打成铁水了也不起多大效用,于是决定厚着脸皮,以退为进。他一把松开抓着齐云天的手,转过头去,并不看他,只淡淡地开口:“有劳齐师侄挂心,已是无事。”

突如其来的疏离倒叫齐云天有些莫名。他眨了眨眼,然而张衍固执地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

“师叔……”齐云天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张衍,困惑间心中又有些酸楚,但终归不在面上显露出来。

张衍听着那一声心头便是一动,觉得有门儿,又觉得有些唏嘘。

他的大师兄齐云天,从未以这样几乎称得上是有些示弱的语气唤过他。那个人有一种不漏死角的坚强,严防死守着所有近乎软弱的情绪,痛到骨头里,也是会笑的。而这份骄傲,却是在付出过极惨烈的代价后才换来的。

齐云天本可以像现在这样,固然端持,固然喜怒不形于色,却也有着鲜活的情绪,毫无防备时露出柔软的一颗心。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就这样……

然而这恍惚不过一瞬,张衍随即便清醒过来。

自己竟也险些落入彀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翻身坐起,摒除那些杂念,然后发现齐云天就这么侧坐在榻前怔怔地注视着自己,微微蹙着眉头,咬着唇,一双眼睛里有些低落又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又被习以为常地端庄按捺着,最后只剩下一点哀色。

“……”

好像玩过火了。张衍心里咯噔了一下。

而齐云天随即便按捺下了那些无措的心绪,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轻而小心地开口:“张师叔是长辈,长辈有令,晚辈不敢不从。既然是张师叔想要的,晚辈……”他哽咽了一下,似不知该如何再说下去,只垂下眼帘,抬手解开脑后的发带,任凭长发全部披散下来,然后默默解开了衣襟,青色的衣衫下是白皙健实的胸膛。

张衍险些从假岔气憋成真岔气,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大师兄你到底都脑补了些什么啊?

就算是投怀送抱,你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于是齐云天这一次是真的不知道张衍究竟想要什么了。

他原本以为,张衍的冷淡是因为自己先前拂逆了他的心意。没能想到张衍对自己这样一具不算年轻的身体竟会有欲求,这是他的考虑不周。他固然觉得不成体统,但还是更愿意成全张衍。张衍想要的,他既然给的起,那就不该拒绝。不管是被像那一晚一样被对待,还是更甚的折辱,只要是张衍,都……

可张衍偏偏又制止了他。

齐云天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对方不松不紧地抱住了。

“别瞎想。”张衍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我是那么不正经的人吗?”

“……”

齐云天并没有与人这样亲近过,便是年幼时,也断没有这样和长辈撒娇的道理。然而此刻张衍的拥抱来得那样自然而然,像是水到渠成一般,教他找不到理由拒绝。

“恩师与秦掌门的感情一直都那么好吗?”张衍忽地问道。

齐云天一愣,没想到对方会突然问起这个,便也如实道:“晚辈入门数百载,所见一直是如此。”

张衍将他又往怀中抱了一些:“那你可曾想过,倘若当初掌门更替之时,他二人决裂反目,你自己该当如何?”

“师叔此言何意?”齐云天身体一僵,只觉得某种想要抗拒的本能又烧了起来,下意识想离开这个怀抱,“这等话语还请慎言。”

张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我不过随口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