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岂有此理。
睡都睡过了,竟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大师兄啊大师兄,你这次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张衍长长地叹了口气,往背后一靠,枕着湖岸边的青石,抬头瞧着那片湛蓝的晴空。
“张师叔何故叹息?”
张衍闻声回头,便见齐云天自烟柳下缓步而来。这么多年过去了,齐云天的眉眼分毫未改,总是他最熟悉的模样。他喜欢的模样。
齐云天行至他身边不远处便停下了,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礼数分毫不差:“不知师叔为何事伤神?晚辈可否分忧?”
张衍听着他这个始作俑者的发言,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
他这么一叹,便教齐云天皱起了眉:“师叔可是觉得玄水真宫太过无趣?是晚辈考虑不周,还请师叔……”
“齐师侄。”张衍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抬头郑重地望着他,“你觉得,你现在过得如何?”
齐云天不意这位小师叔如此正经却是为了这么一句,当下微微一笑:“修玄问道,别无所求。晚辈有幸得师长教诲,偏居一隅;溟沧诸事顺遂,山门兴旺,已是极好。”
极好。
张衍咀嚼了一下这个回答,复又问道:“那你可是很喜欢现在的日子?”
这便让齐云天更加不解:“自是喜欢的。”
“……”张衍注视了他半晌,最后竟是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
“张师叔?”张衍的沉默教齐云天困惑,那目光更让他不明所以。
“唉,我原本琢磨着,想拉齐师侄私奔。”张衍夸张地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用唇碰了碰他的手背,“没想到齐师侄道心如此坚定,实在教我难以下手。”
齐云天登时脸又红了。
他收回手――他也没想到这次竟如此轻易地就把手抽了回来:“……张师叔说笑了。”
张衍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掌,无所谓地一笑,支起身便要往回走。
“张师叔。”齐云天在背后轻声唤住了他,“师叔究竟……想要什么?”
湖边碧波荡漾,风吹烟柳如浪,极远处传来飞鸟入云的鸣叫。
张衍转过头,对上那双真真是困惑的眼睛,不紧不慢地微笑起来,像是故弄玄虚,又像是欲盖弥彰:“我想要你啊,我的齐师侄。”
我的,大师兄。
第649章 【番外】【张齐】锦瑟【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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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衍自觉自己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平,感情也非常到位,然而齐云天却是一愣,下意识踉跄退后一步,连耳根都是红的。
“光天化日,张师叔怎可……”他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仓皇离去,竟是连基本的礼数也忘了。
“……”
张衍被这个结果震惊了,他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于是站在原地反反复复把刚才那句话嚼烂了一品再品,最后终于嚼出了一点寡廉鲜耻的味道。
喂喂,谁让你往这方面想了?
张衍又是一声长叹,觉得心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是一桩值得乐在其中的事情。他一生修道,所遇波折岂止千百,最擅长地便是越挫越勇,迎难而上。这么想着,他便也就将心思放在了正事上,继续去找那物什。
如今在玄水真宫呆了也有个把月,不说挖地三尺,也算大致翻遍了每一个角落,竟都是一无所获。唯一漏下的一处,便是齐云天独居的天一殿。而此物,倒也最可能着落在那个地方。
张衍琢磨了一下齐云天如今的态度,若自己硬闯天一殿,还不得把人逼得饮恨自杀?
齐云天快步走出好一段路,才扶着回廊的立柱听下,微微喘了口气。
他抬手按上胸口,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都要不是自己的,几乎滚烫得教人无所适从。那一夜种种不堪再次浮了上来,只觉得羞耻而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光一次便已让他无地自容,全凭多年道行强撑起一片从容,而张衍竟然堂而皇之地又要……
他揉着额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远离了张衍,倒教他有一种安全了的感觉。好似那人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危险,一心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可眼下真的远离了,偏偏又觉得惆怅,觉得若有所失。
“……”齐云天被这自相矛盾折磨得有些头疼,明明还是白日当空,眼前竟昏黑了一瞬。他摇了摇头,准备回天一殿静心修持一番。
接下来的几日,张衍却意外地安分了许多。这倒让齐云天有些不习惯。
张衍仿佛是在闭关,是以这几日前去问安都并未得见其人。这原是一件好事,但齐云天却总觉得有些蹊跷。张衍若是能想通那些肌肤之亲不过一些可有可无的声色表相,那自然最好,自己也可松一口气,但……
齐云天思量了半晌,索性就候在张衍居住的偏殿外护起法来。
张衍毕竟才开脉不久,正是需要巩固根基的时候,虽则修习的是一些浅显之法,但也大意不得。好在玄水真宫是他的道场,其间一点气机波澜他都能立时知晓。
他在殿外护法了七日,待得到第八日时,忽觉殿内张衍的气机一断,竟有几分气若游丝之意,教他不由一慌,连忙破了禁制赶入殿内。
张衍仍是在榻上打坐的姿势,只是一身气机雾一般的涣散,颇有几分稀薄,整个人紧闭着眼,僵如磐石,有人闯入竟也不觉。
“张师叔!”齐云天心头一慌,连忙上前查看,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他当下立时以温润了水汽灵机裹了张衍,将人一把抱起,往自己的天一殿赶去――张衍仿佛是一时行气不顺,所以气机紊乱,身体受损,当务之急是寻个灵机精纯之处由人调理静养。而论灵机充沛,莫过于他素日修持的天一殿。
直到将张衍安顿在天一殿内的法榻上,齐云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将人抱了一路。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知所措――仿佛是要拥抱过千百次,才能生出这样的熟练与自然而然;仿佛要全心全意地敞开胸怀,才能让拥抱来得如此坦然而纯粹。他微微有些失神,但随即便在张衍身后盘腿坐下,替他一点点梳理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