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纲瞧了眼阴沉着一张脸的何静宸,显然心情更畅快了几分,当即与张衍笑道:“周道友,这便请吧。”
张衍也是起身:“秦道友先请。”
他二人来到雕有并蒂莲花的高台前,各自抬手,刻有男女双方生辰八字的玉帖便随之交换了位置,落入对方掌中。
张衍接过那份晏长生的庚帖,暗暗瞥了眼秦清纲的神色,这才装模作样不紧不慢地打开一览。
秦清纲对玉霄那方的八字早已熟悉,过目一观后便重新合上,只待接下来等上明院长老前来行测算合缘之礼。
“秦道友,令徒的八字怎和你先前说的不大一样?”
张衍忽地开口,语气间颇有指摘之意。
第549章
开阳殿内的气氛一瞬间有种雾气荡尽的图穷匕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来,无声而锋锐。
秦清纲距离张衍最近,微微偏头,面上笑着,眼底却暗含一点警惕的疑惑:“周道友此言何意?”
张衍坦然将那玉帖摊开递予他:“秦道友一观便知。”
秦清纲抬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皱:“周道友且容我分辩一句,这并非小徒八字,必是底下的人疏忽大意,取错了排法。”他目光于殿内一扫,略有几分狠意地刮过何静宸那张过分镇定的脸,扬声道,“钟长老,紫光院由你从旁打点,出了这等差错,只怕您老人家难辞其咎吧。”
一名矮小的道人自席列中起身而出,不卑不亢地一拜:“秦真人何出此言?紫光院得诸位真人法旨操办此事,岂敢有半点疏忽懈怠?此确系为晏真人的八字无误。”
秦清纲轻笑一声:“看来钟长老是上了年纪,在所难免有些糊涂,我看还是召紫光院的冯掌院来问上一问,究竟是哪个弟子办事不利,出此大错。”
“这个,自然是要问清楚的。”何静宸忽地开口,“来人,去传冯掌院入殿。”
秦清纲转头看去,二人目光于中途相撞,俱是一般的平和,却又是不一样的冷定:“有劳何殿主。”
“无需言谢,秦真人和周真人何不坐下说话?此事很快便见分晓。”何静宸缓缓道。
张衍当先一甩袖袍,返回原位落座:“不错,还请贵派给玉霄一个交代。”
“周道友放心,两派结亲之事关系重大,岂容居心叵测之徒从旁破坏,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秦清纲也是在他身边坐下,目光仍落在何静宸身上,话中意有所指,“到时我一定会禀明掌门真人,严惩那始作俑者,姚真人以为呢?”
自入殿之后便一直作壁上观的女人神色不动,闻得秦清纲将话头转到自己身上,终于略抬了抬眼皮,冷声开口:“此事分明之后,自然要报与掌门知晓。”
不多时,冯掌院已是战战兢兢地上得殿中,一见门中几位位高权重的洞天真人俱是在场,连忙跪身一拜。
秦清纲只瞧得他一眼,便知其中有鬼,当下往椅背上一靠。
卓御冥知他的意思,于是主动开口问话:“冯掌院,今日这合八字之礼,可是由你负责的?”
“正是。”冯掌院额头贴着地面,颤声答道。
“你任紫光院掌院多年,素来行事谨慎,老成持重,”卓御冥点头又道,“这庚帖出错之事,你可知晓?”
“庚帖出错?”冯掌院愕然抬头,“卓真人明鉴,若说旁处有何疏漏倒还可能,但这八字庚帖确实万万不会错的。”
秦清纲于高处笑了笑:“冯掌院何以如此肯定?难道你是要说,先前紫光院的弟子谱册所载有误吗?”
冯掌院又是一拜,神色随之肃然:“秦真人容禀。因此番两派结亲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每一项都依循礼制,不敢大意,尤其这庚帖上的八字,我等唯恐出错,特地追溯了晏真人的俗世出身。若换做旁人,入道数百年,俗世家族早已不存,自然难以考证,但好在晏真人出身皇室贵胄,燕国虽已不在,但毕竟还有宗谱传下,可引以为凭。凡间皇室最重血脉,其上所载必定精准无误,所以才会取录其上八字,刻于庚帖之上。”
卓御冥与秦清纲俱是一怔,相互对视一眼。
“如此说来,这庚帖上所录,才是晏师侄真正的生辰八字。”何静宸抬起头来,沉声开口,“可秦真人先前一口咬定,说自己的弟子便是符合八字要求的人选,不知是缘故?”
秦清纲目光微狭,正要开口,一旁张衍先一步开口:“先前为核查八字,秦道友与我看过贵派的弟子谱册,上面所载确实当是合缘之人。想来似这等要紧之物,贵派总不至于妄改吧。”
“不可妄改,却并非不能更改。若是有人有心,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亦不在话下。”何静宸似是而非地笑了笑。
“何殿主的意思,是说秦某行了那偷梁换柱之事?”秦清纲盯着他。
何静宸转向姚雪吟,恳切道:“师姐方才还在说要将此事查个分明,好报与掌门知晓,眼下始作俑者便已是自己跳出来了。”
秦清纲嘴唇猛地动了一下,但终是扼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句子,反是一笑:“如此争执也无意义,何殿主想说秦某为了高攀这门亲事擅改了谱册,秦某却以为这所谓的燕国宗谱才是无稽之谈,你一言我一语,倒教周道友看了笑话。不如这样吧,卓师弟,去把长生带来,他自己的事情,自然该由他自己来说。”
卓御冥听他此言,神色一定,当即领命而去。
何静宸目光一颤,忽地坐直了些,手握成拳紧紧地按在膝头――秦清纲眼下分明是要破釜沉舟,赌他未曾和晏长生统一说辞。
“何殿主也是知道的,那孩子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巴不得寻个由头拒婚。若是他的八字当真是如这庚帖所书,自然会如实作答,一字不差才是。”秦清纲神色缓和了下来,笑得好整以暇,“所谓的宗谱之说是不是胡编乱造,一问便知。”
何静宸手指攥得更紧,面上却不能显露太多忐忑:“那孩子是你的弟子,只怕你们师徒是沆瀣一气吧。”
秦清纲放声而笑:“何殿主,那孩子是什么脾气,门中各位真人都有目共睹,你道是他会听我管教吗?”
“不错。”一直观望着这场争执的张衍终于再次发话,却是向着秦清纲一边,“是真是假,只需问问晏师侄便可分明,何真人这般阻拦,莫非其中另有隐情不曾?”
此言一出,姚雪吟也只得以目示意何静宸收声。
秦清纲感激地看了一眼张衍:“多谢周道友仗义执言。”
“秦道友客气,”张衍微微一笑,“此事牵连甚广,贵派不怪周某擅自插言便好。”
只是片刻功夫,卓御冥便领了晏长生上殿。张衍遥遥地看了眼那个挺拔而英气的身影,假意端起茶抿了一口,耳边听得青年不情不愿地发话:“拜见诸位真人。”
秦清纲笑得极是和蔼:“长生,今日唤你前来乃是为了你的一桩大事。”
晏长生哼哼了两声,敷衍地点头。
“……”秦清纲看着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便有恼火,但也知眼下当以大局为重,于是面上更添几分慈祥之意,“我知你心中有气,我这个做师父的,看在眼里也是心疼。说到底,也是你的命格金贵,正与周真人带来的八字相合,无奈之下,这才选了你。只是眼下却出了点岔子,冯掌院自你出生的宗谱上所寻得的八字,与你入得溟沧时所记的八字并不相匹,这才唤你来问上一问。若是那宗谱上的八字当真,那这门婚事也就成不得了。”
晏长生一挑眉:“当真?”
秦清纲恨铁不成钢地恩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