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轩霄于高处审度着他,闻得这个回答眉头微微一挑,目光向着一旁偏殿扫过一眼,再开口时话语里似有几分深意:“却也不知该说你运数好,还是运数差,你若是选其余二脉,我可指点你去寻门中长老,可既是化剑,却也不必多跑了,这脉剑传并无定规循例,全靠自身参悟,故而我只能传你道,不能传你法。你当真已经决定?”

张衍微微一笑,稽首一礼:“弟子久慕化剑之名,还请岳掌门成全一二。”

“好。”岳轩霄一指案上玉简,“你且上前,来看这卷玉册。”

张衍得了准许上前,只见那卷玉简清光盈然通透,显然大有来历,再一细观,上面蚀文流转变幻,一旁批注手笔不一,颇有玄妙。

“此简你拿去先观,只借予你一月,能看入多少,全看你自家造化。”岳轩霄淡淡道,“所谓化剑,重在化字,千者千变。此乃祖师遗册,为少清剑传之源,你欲学化剑,便只能从此处入手,自行领悟。”

张衍双手接过玉简,郑重道:“弟子一月之后,便会来此将玉简归还。”

岳轩霄平静开口,与他道来:“不必了,非是苛待你,此书历代参修之人皆是只得一月之期,到了时日便会自家飞回,你便是想多观一息,也不是成。”

张衍并无半点多余神色,只坦然应下,得岳轩霄指点几句后,便收起一室剑光,退出清鸿宫。

直到那清鸿玄剑的剑意消弭远去,负手立于殿上的少清掌门对着空寂处开口:“你如何知晓,他会选那化剑?”

白衣剑修缓缓自偏殿走出,望向张衍离去的方向:“弟子不过些许猜测尔。”

岳轩霄略一点头:“你师父昔年便与他一般,三十载炼得清鸿玄剑,可化一百二十八道剑光,后择化剑而修。她若不去,如今化剑一脉,便是以她为尊。”

清辰子并不答话,半晌后向着高处稽首一拜:“恩师未能领悟之剑,为人弟子者自当达成所愿。”

“不错。”岳轩霄抬头远望,“我少清万载传承,剑道一途正需继往开来,方得生生不息。”

张衍既得少清祖师一册,便不曾有半点拖延,当即闭关参详。

岳轩霄既有言一月,那相比这玉简上定有高深道法,不许人轻易默记。是以他也不曾有半点投机取巧的心思,只全然将心神沉浸其中,解读那些前人遗笔。

诚如岳轩霄所言,化剑一道,重在千变万化无有定型。用剑者一剑化出百万剑光,如此浩荡剑势,可谓万夫莫当,更不提佐以少清本门诸般神通又将是何等惊天动地的手段――便如之前十八派斗剑之上,荀怀英所使的“一念心剑”,虽由他本人所言犹有不足,却已是教人绝赞之神通。

但他此番学剑,却并不为神通而来,只潜心钻研起那化剑根本。

化剑剑意,若得大成,一道分出即可自行演化,与敌对上时,纵不能将其斩杀,剑意也将留于伤处,吞血挫骨,与之拼个不死不休。

张衍心中微动,却终究不曾乱了心神,反是愈发专注此道。

一月之期转瞬匆匆,张衍堪堪将这卷遗册解读完毕,那玉简便一刻也不耽搁,蓦地一合,化作清光飞出洞府。

“我既应允秦掌门传你真法,便不会欺你,若你有缘成就洞天,我可容你再观此书。”

随即,岳轩霄的声音遥遥传到他的耳边,依旧是肃然冷淡的口吻。

张衍向着清鸿宫方向一拜:“多谢岳掌门。”

“你能到此一步时,再来言谢吧。”岳轩霄并不与他多言,随即便收了传音。

张衍阖眼静静回想了一番这一月来的领悟,随即盘膝于榻上,开始静心调养吐纳,让自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少清密册上有关化剑之说他虽已解读记下,但纵使如此,仍然不够。

若想彻底领悟化剑剑意精髓,自己接下来还需去寻一人会上一会。

第285章

自洞府出来时正是日出时分,一轮红日初升,云海随之瑰然。张衍注目片刻,便前往荀怀英修炼之地,言是有事一叙。

候在外间的弟子连忙引他入内,此时荀怀英方才结束一日修炼功课,见他来访,不觉笑道:“道友自回来之后,便闭关一月,荀某猜想,应是得化剑一脉的青玉简书?”

“荀道友说得不差,得岳掌门之赐,准以研修化剑之道,只是贵派妙法高深,虽是竭力参悟,却也不知能得几分皮毛。”张衍还以一笑,也不遮掩,“我虽久闻少清剑法之名,但直到如今身体力行,方知其中绝学何等玄妙。”

荀怀英只当他是谦辞:“道友何必过谦,荀某可是知晓,道友当年正是以蚀文入得溟沧下院,在此一道上实是同辈翘楚,只是荀某修习杀剑一道,却是难以助得道友,不过有几位同门,却是此中好手,道友若有意切磋讨教,荀某倒可代为引荐。”

张衍似沉吟片刻,随即道:“荀道友如此说,倒真有一人,我确实想会上一会。”

荀怀英见他如此说,稍一思量便有了答案:“可是清辰大师兄?”

张衍点头道:“正是。只是清辰真人身份非比寻常,还请荀道友代为引荐。”

“这好说,”荀怀英思及先前玄天宫的一些嘱咐,当即点头应下,“大师兄之前曾有言,待张道友祭炼出剑丸,一切自有分晓。如今道友既已经炼出清鸿玄剑,不妨眼下便随我我玄天宫一行。”

张衍道了句有劳,便与荀怀英一并出了洞府,御起剑光往西处而去。

极天之上,一座森然威严的殿宇隐约可见,那起伏的殿脊在云浪中隐约如龙,一片澹澹光芒在大殿四周虚浮不定。离那大殿尚有百里之遥时,张衍只觉清鸿玄剑忽地一震,有几分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而一旁荀怀英亦是随之止了剑遁之势:“张道友有所不知,这玄天宫乃是门中历代大弟子的洞府,外间布有一千二百八十道先人所遗的剑气作为镇宫禁制。能入主玄天宫之人,必得是能驾驭这些剑气之辈。”

张衍微微点头,不觉抬眼审视起面前这一片烈烈剑光,其间任何一道,都可称锐不可当,桀骜狷介。而此间主人却能令之俯首帖耳,那又该是何等气魄?

思索间,眼前那些交织变幻的剑气忽然有所动作,却并非朝着他们,而是一道道排列齐整,向着两侧随之分开,呈出一片相迎之势。明明未见其人,张衍却只觉似有一阵冷傲的目光一眼看来,要将他洞察个彻底。

荀怀英朝着那片殿宇遥遥稽首一拜,随即向着张衍道:“看来大师兄早知你要前来,张道友且去便是。”

张衍与他拱手一礼,便撤了剑光,踏着云头迎着那剑光所开之路往高处的殿宇行去。

玄天宫外是一片近乎空旷的广场,并无半点多余的草木装饰,显得有种近乎荒芜的冷寂。踩上这片地域的瞬间,张衍几乎觉得一阵森寒剑气扑面而来――原来并不是空无一物,这座玄天宫里外时时刻刻充盈着有形无形的剑气,于一个潜心修剑之人而言,这才是最好的装点。

一个白衣人独立在大殿外的长阶上,与他遥遥对视。

张衍虽未完全看清那人的面孔,却已在这第一眼中感觉到了一股凛然傲气。那是一个,如剑一般的男人,无关道行与年岁,仅仅是这一身气势,便已足够锋利。

就是这个人了吗?

他在广场前止步,远远向着那人稽首:“清辰真人。”

白衣剑修同样遥遥一礼:“张真人有礼。”

“久闻清辰真人与我那大师兄齐名,贫道张衍,今日斗胆前来领教一二。”张衍仍是一派平静之色,仿佛自自家口中说出的并非是什么请战之言,而是一句寻常问候。

清辰子并无丝毫意外之色:“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