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符诏贴合在大阵之上,罗沧海还未来得及暗自欣喜,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道震得向后飞了出去,摔落回吕钧阳怀中。

吕钧阳将他下意识接住,转而回头,却见那青衣道人仿佛早已料到这番结果,甚至不曾上前追逐一步。

“我早在半月之前还未破阵之时,就借着青桐山四面地脉埋下了新的阵法运转,这山门大阵被锁,更是我在与另外二人破除山顶禁制时有意改写灵机流动所制,为的便是防止两位借着旁的助力在阵里阵外来去自如。”齐云天瞧了眼那气息奄奄的黑蛇,心平气和地开口,“道友既然不愿收手,那我也唯有得罪了。”

吕钧阳把罗沧海收回袖中,目光中更添几分凌厉之色:“你我本就该一战。”

齐云天抬袖一卷漫天风雨,眨眼间那些雨水附着在飞出的花瓣上,宛如镀上一层薄而锋利的刃。吕钧阳运起《宝金云??》的玄功一一挡下,趁乱抓住一丝花阵间演变的漏洞,放出“幻真玉云烟”隔绝对手的视线,自己化作一道金光急飞而去,准备与其近身一战。若能在近处施展九岳清音,当能击溃此人。

他自白雾间冲出,一声轻啸,近在咫尺间,那青衣道人纵有秘术护身,也断没有不被震退的道理。

然而下一刻,那青色的影子便四散开来,化作一片片花瓣碎落于风中。

怎么可能?气机明明就在此处……吕钧阳目光一紧,随即心知不好,侧身回防。然而三支花剑已至,他及时震出护体玄功也有一支不曾化解。就在此时,黑蛇自他袖中窜出,硬生生用蛇尾替他接下了那锋利的花瓣,被削去了大半鳞片。

吕钧阳下意识抓紧怀中黑蛇,随即发现自己差点把自己师弟掐死,手上又松了力道。他冷眼看着不远处的青衣道人,知道这此的对手是前所未有的棘手,然而要他就此铩羽而归,却断不可能。

若自己不能替恩师办成此事,又还有何人能助恩师?

他借着金水相生之力将罗沧海裹于其中,平视着对面的道人,衣袖一挥就要再战。

“行了,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吧。”

伴着一声冷沉嗓音,一直闹不可破的山门大阵忽然被看不见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吕钧阳闻声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齐云天亦是在那一瞬间身形一僵,面具掩盖下的脸色血色尽褪。

第129章

――“既然想争,那不如就争个彻底,你若拿个首座的位置回来,今日阻你之人必定无话可说。”

――“去吧,听说那骊山派尽是女修,你要是相中了合适的,领个道侣回来也不错。”

――“既然这是你自己选的路,那将来那些苦楚,便自己受着吧。”

齐云天转过头,记忆里那个黑色的影子又一次遮天蔽日,时隔百余年,仍是教人无法不折服的傲岸与张狂,令人想起龙渊大泽的山呼海啸,地裂天崩。

自那罅隙间负手走出黑衣道人模样冷俊,眉宇间英气逼人,宽大的袖袍在风中张扬起落。他像是闲庭信步而来,却又带着无声的威压。四面八方万籁俱寂,没有人能在这威压之下发出半点声音。

“还不退下。”黑衣道人见吕钧阳愣在原地,略有些不耐地重复了一遍。

吕钧阳低低应声,往他身后站定,抱着罗沧海有几分迟疑地开口:“恩师,师弟他……”

黑衣道人抬手一招,一股无形之力便将受伤的黑蛇牵引到他面前。罗沧海艰难地睁开眼,声音低哑,如弥留之言:“恩师莫要怪罪大师兄,是……是我自己跟过来的……弟子不孝,以后……以后怕是不能再侍奉在您老人家身边了……”

说着便直挺挺地一僵,宛如死透了的样子。

“……”黑衣道人冷哼一声,抬手掐着黑蛇的七寸将它拎了起来,“为师正缺下酒的菜,拿你煲顿汤,也算你最后一次尽孝。”

罗沧海立时又直挺挺地醒了过来,生龙活虎地一扭,哪里还有半点伤重不治的模样:“恩师,弟子忽然觉得若这么死了那便实在是不忠不义不孝之辈!恩师前来,弟子岂有不鞍前马后的道理?弟子皮糙肉厚,不易入味,不如让弟子给恩师捉上几只……”

黑衣道人不待它说完,便将它丢回吕钧阳怀里,转而看向对面的那带着面具的年轻人。

齐云天怔怔地望着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对上那桀骜目光的瞬间,他下意识伸手往身边一抓,仿佛是本能地要祭出什么法宝,手指却又顿在中途。

黑衣道人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冷笑一声:“怎的,不敢拿出来吗?”

齐云天动了动手指,最后还是抿着唇,将手重新收回袖中。

“哼,我已是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敢,那便受死吧。”黑衣道人目光微狭,眼中锋芒流转,蓦地抬手一点。

齐云天几乎是在同时扬袖一挥,风云变动,两道紫色雷霆从天而降,交错着撞与一处,爆出轰然声响,眨眼间将一片连绵山峦从中劈出千沟万壑。

“紫霄神雷?难道那人是……”吕钧阳运功护出一片安全之地,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罗沧海躺在他怀里一并看着那炸开的紫电青光,大是唏嘘:“瞧瞧,瞧瞧……大师兄我觉得咱俩简直不是恩师亲生的。”

吕钧阳觉得有哪里不对,低头看着他:“你不是你叔父孵出来的吗?”

“……”

张衍与众人破了禁制一路来到内殿,殿中雕梁画栋俱是龙纹为主,高台画壁之上,更有一尾栩栩如生的蟠龙石刻瞪视诸人。此时两处偏殿已是寻过,俱没有机枢禁制之类的痕迹,那么最后的玄机,必是在那画壁之后了。

岳御极毫不犹豫发力,劈上那画壁,原以为会像之前一般受到无形之力的阻拦,却不料一招下去削铁如泥,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竟是那画壁已然粉碎。他见此情状,心中大喜,赶忙入内,众人也皆是纷纷趋之若鹜。

唯一张衍脚步微顿,往殿外方向看了一眼――方才那一声巨响间,仿佛还夹杂着雷霆般的轰鸣,像是从极远处传来的,却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齐云天连退数十丈才堪堪稳住云头,捂着胸口咳出一口血来。

“就你这般,还想着与我动手?”黑衣道人于原地居高临下地冷然开口,与齐云天的狼狈对比分明,“你那秋水笛由我助你祭炼而成,这紫霄神雷更是我亲授予你的,你以为假惺惺地弃之不用,犹豫不决,晏某人便会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放你一马吗?”

“弟子……”齐云天拭去唇角血迹,努力站直,“无论用与不用,弟子自知都不是太师伯的对手。”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晏真人抬手一捞,轻而易举便掐着青衣修士的脖颈,将他抓至自己眼前,“那你还敢阻我?”

性命受制于人,齐云天反而平静了下来,缓缓道:“瑶阴之事,还请太师伯罢手。”

“罢手?”晏真人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词汇,大笑出声,然而眼中却俱是冷厉的光,“你大可在九州问问,晏某人何时罢手过?何时半途而废过?”

齐云天终是对上那双凛然生威的眼睛,像是迎上劈来的剑,话语间有种静谧的疲倦:“有过。”

晏真人目光微狭,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指一点点收紧。

“有人,能教您罢手。”齐云天阖上眼,“旁人未必知晓,但弟子却看得分明。”

“你倒是说说,是何人?”晏真人沉声开口。

齐云天似笑了笑,努力倾身,才稍微凑近了一些,睁开眼,在黑衣道人的耳边一字一句道出答案:“心上人。”

脖子上传来几乎能被折断的力道,闭眼时眼前苍白一片,唯有多年前午后的阳光还留有一点色彩,照亮空旷大殿中那一黑一白两个安然相对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