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间久了,我时不时就觉得有点不真实,总感觉和她中间好像隔着点什么似的。因为她作为一个女朋友来说简直太完美了,比古代那些三从四德的女子都贤惠,洗衣做饭做家务,我都替她累。
后来和她说过几回,还和她抢活干,她也不改。没办法,我就想着在别的方面补偿她,多细心观察观察她,了解一些能让她开心的事。结果这一了解,就不得了了。”
方甫宁像个说书的似的,语气跌宕起伏还手舞足蹈,讲得倒还真算是引人入胜。这一停下,舒阳赶紧接上一句:“怎么了?”
“我发现她偶尔会在半夜偷偷溜出去。”说书人压低了声音,努力营造着悬疑剧的氛围。
符玉辰微微睁大了眼睛,舒阳更是夸张地拉长声音“啊”了一声,将效果拉满,这样浮夸的捧场让方甫宁迫不及待地继续讲下去。
“我当时倒是真没多想,没有担心自己的帽子变颜色,只是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出去,再加上国外的环境,多危险。所以,当又一次发现她偷偷出去的时候,我就跟了上去。你们猜结果怎么着?我跟着她到了郊外山上的一个赛车场!平时贼文静的一个姑娘,开着敞篷赛车,在那盘山公路上飙车!我看着都心惊胆战,她却边开边放声大笑,感觉特别肆意潇洒。”
说到这,方甫宁叹了口气:“那时我才意识到,她原来一直都是一个热烈明媚的人,只不过是为了迁就我才压抑了本性,逼得自己不得不偷偷跑出来释放压力。”
“……那最后呢?”
“最后……也没什么反转了,就是跟她说开了呗。告诉她,我不是只喜欢温婉的女孩,比起那副她委屈自己装出来的模样,我更喜欢她真实的本相,她那副狂野洒脱的模样实在是太让我着迷了。而且撇去这个不说,两个人谈恋爱不就是要坦诚相待吗?你装能装一时,还能装一辈子吗?”
舒阳和符玉辰又是一阵沉默。
方甫宁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却又找不着原因,只能自己另起话题。
“诶,净说我了,你们俩怎么样?还单着呢?”
不得不说,方甫宁玩扫雷一定是把好手,踩雷一踩一个准。
两人不忍让场面冷下去,随意打着哈哈:“是呗,要不然呢?”
“玉辰内向就算了,老舒你这一天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就别总围着玉辰打转了,分点心思给周围优秀的女性同胞不行吗?”
见两人还是一脸油盐不进,方甫宁恨铁不成钢:“你们俩呀!干脆在一起得了!”
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舒阳搂住符玉辰的腰,头往他肩上一靠,嬉皮笑脸地道:“我们两口子的事用你管!”
气得方甫宁又开了一瓶酒,誓要与他同归于尽。
他们是在机场附近找的饭店,人迹罕至,环境空旷,抬头望望天空,黑色夜幕上又出现了几颗久违的星星。
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大门,方甫宁的助理已经把车停在一旁等着他了。
他这次回国是为了一个和合作项目,衣食住行都由合作公司全权负责,不需要舒阳和符玉辰操心。
而舒阳二人也拒绝了那个小助理送他们回家的好意,掏出手机叫了代驾。
第十二章
终于回到熟悉的环境,被酒精麻痹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舒阳和符玉辰双双瘫倒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爬起来,洗漱干净,换上睡衣,走进卧室。
房间里的氛围有点压抑,同床共枕的两人从目送方甫宁离开到躺在床上没有跟彼此说过一句话,都是心事重重却无从说起。
这次,竟然是符玉辰先开得口。
他像自言自语一样,喃喃着重复方甫宁那句无心的话:“能装一辈子吗?”
舒阳偏过头,看着他的侧脸:“你在问谁?你在说谁?”
符玉辰嗤笑一声,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怎么样,没答话。
舒阳便继续说:“反正,这个问题,我想问问你。装得了一时,能装得了一世吗?”
嘴角无声地露出一个苦笑,符玉辰道:“不能。连一年恐怕都撑不下去,何谈一辈子。”
他声音很轻,字字都带着叹息似的气音,像是把话含在舌尖上滚了两圈才吐出口,可并无缱绻之意,只余倦累之感。
“这些天,很累吧?”舒阳目光灼灼地盯着符玉辰,看见他半阖着的眼下一片青色,又想起他倚在电影院椅子上熟睡时,脸上不加掩饰的疲态。
“……嗯。”沉默了一会儿,符玉辰还是承认了自己的软弱,闷闷地发出一声鼻音。
这简简单单一个音节落到舒阳耳朵里就带了隐忍的委屈,戳得一颗心止不住地酸涩。他一言不发地侧过身,一只手伸出环住符玉辰的腰,另一只手从对方颈下穿过,手指插进柔软的黑发中,两手同时用力,将人整个搂在怀中。
符玉辰任由自己的额头抵在舒阳坚实的胸膛,意外地感受到了一点依赖感。
沉寂良久,他听见舒阳开了口,声音带着颤抖:“对不起,玉辰,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赌气,不该忽视你的感受。我……我从没想过要为难你,我只是一时糊涂,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对我那样疏离,是你先把我拒之门外的,我才……”
他那么喜欢符玉辰,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的疲累。从前若是压力大了,符玉辰都会主动找他喝酒,和他诉说,让他帮忙出主意,可如今,他不仅不说,还刻意隐瞒,就好像生怕打扰自己一样。
过分的礼貌克制就成了疏离,这种态度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本该是符玉辰拿来对待除他以外的普通熟人的态度。
说来奇怪,符玉辰的父母都不是严厉的性格,生养的孩子却懂事的要命。还是个半大少年时,符玉辰就已经学着独立,什么事都想靠自己,实在做不到才去寻求父母的帮助。不是因为年少轻狂意图证明自己,只是害怕给别人添麻烦,不想亏欠别人。这样下意识划清界限的行为注定符玉辰交不到几个真正亲密无间的朋友。
所幸,舒阳在尚且年幼时就认识了符玉辰,在这种处事方式成熟前就说说笑笑地闯进了人家划出来留给信赖的人的领域,拥有了独一无二的地位。
这近二十年的时间,他早就习惯了坦诚相见的符玉辰,而现在,那人面对他开始谨言慎行,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他难过,也后悔,更疑惑,却无助,无数的情绪消磨着理智,他茫然无措,只能徒劳地做着无用功,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不知变通,一意孤行,用自己觉得正确的方法挽回符玉辰的亲近,却对符玉辰的难处视而不见,实在是自欺欺人。
舒阳边回想着边说着,竟然开始哽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我明明……明明是想对你好的……也想你对我好,为什么我们反而越来越远了呢?”
一滴泪从眼角涌出,因为重力直直滑到鬓角,为那一小片头发增加了些许光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符玉辰感受着舒阳抽噎时颤抖的胸口,心里也跟着不是滋味起来。他又何尝愿意舍弃两人的情谊呢。只是这件事从舒阳下了最初的那步错棋开始,就一步错步步错,没办法回去了。
暗叹一声,符玉辰探出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抚两下。结果舒阳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抹了把脸,将符玉辰放开,手掌捧着他的脸,发红的眼紧紧盯着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符玉辰摘了隐形眼镜之后,黑色的瞳仁发亮,上面泛着一层黄色灯光的光影,就像夕阳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玉辰,我们别这样互相折磨了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你做了,你就当我没干过那荒唐事,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可以吗?”舒阳皱着眉,勉强想控制着让声音平缓一点,却还是掩饰不住哭腔。
符玉辰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半天憋出一句:“干吃饭不干活,你这不是存心让我过意不去吗?”
“不是!”舒阳匆匆忙忙反驳他,“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蠢,是我给自己挖了个坑,是我自欺欺人,把自己困在自己恪唻茵造的幻境里。你就当我是雇你帮我,帮我回归现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