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一个红点刺得她脑袋发胀发麻,浑身血液冷得似停止了流动,一阵辛辣刺喉的酸味从胃部直窜而起,她跌跌撞撞跑进洗手间,微咸的眼泪和鼻涕流进嘴里,混着酸水一起呕吐进马桶。
她随便抹了把脸,颤抖着拨了季星阑的香港电话号码,关机提示音刺进她耳膜,在她体内丢下一枚炸弹,炸得她浑身一颤。
手机滑落,屏幕炸裂。
在巷口手机店等着换屏时的宫欣依然禁不住一阵阵微颤,她自欺欺人地想,会不会是季星阑看到她发的丧气话生气了?是不是想欲擒故纵?那她是不是该哄哄她的小男朋友才行?怎么哄?她被拉黑了啊要怎么哄?!
想着想着,直到有一股酸泡无法抑制地攀着喉咙冒起,她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
鬼使神差地走进季星阑买早餐的那家粥粉面店,宫欣很喜欢这家的牛腩猪肠粉,季星阑会一次叫两份,把自己那一份的牛腩都拨到宫欣盘子里。
胖墩墩的老板娘收下十二元纸钞,招呼宫欣找个空位随便坐。
豆腐润咁大(*豆腐般大小)的店面里头没有摆桌椅,在店门口几米宽的巷子里占了点地儿,摆着五六张折叠木桌和红色塑料凳。
已经过了早餐饭点,宫欣照旧坐到了最边角的一张,抽了张纸巾抹了抹面前的桌面,突然顿住。
以往都是季星阑帮她擦的桌子,她还笑着嫌他麻烦,说吃这种小店就别在意什么卫生情况了。
老板娘把白瓷盘放到她面前,顺口问了句:“靓女,呢排唔见成日同你一齐果个靓仔嘅?”(*怎么最近都没看到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帅哥)
取筷子的手一顿,宫欣苦笑答道,他不在广州了。
卤得软烂的牛腩入口嚼烂还未咽下,原本喜爱的腩汁味道竟刺激着浪荡于胸腔里的酸意加剧,她筷子一丢,猛然俯下身趴在垃圾桶上狂呕。
“哎呀呀,怎么吐成这样!”老板娘赶紧从店里跑出来,帮宫欣把长发抓到脑后勺。
宫欣早上只喝了点开水,现在呕的基本都是酸水,她掩着嘴对老板娘说对不起弄脏你这里了。
“讲呢啲!话时话,靓女你係咪有咗啊?”(说这些,话说回来,你是不是怀孕了啊?)
宫欣没再吃那盘牛腩粉,她跑进药店买了几盒验孕棒。
她不太记得上个月是什么时候来月事,等老板娘提醒才想起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拆过卫生巾了。
验孕棒的显色特别快,红彤彤的两条横杠赤裸裸地将现实摊在她眼前。
她身体里住进了一个小生命。
被男朋友宣告分手的当天发现自己怀孕怎么办?
宫欣坐在马桶上刷着百度问答,仿佛看的是别人可笑可怜可悲的故事,不是自己的。
唐咏诗在云南,宫六生在东京,李蕴然在忙着筹备琴行的事,季星阑……季星阑……
偌大的城市人来又人往,可她竟然找不到一个人可以依靠。
她忽然失笑,自言自语道,没事的宫欣,没事的。
声音发颤得像被飓风刮过。
第二天早上她搭了跨境巴士到了香港,十一点抵达中环码头买了船票,二十分钟后便抵达了南丫岛。
其实她不知道季星阑奶奶家的具体地址,季星阑只提过奶奶在家乐行山径上卖豆腐花。
轮渡浓重的汽油味令她一走上码头就冲进公共厕所吐了一遭,抹去泪花含了颗话梅,她跟随着爬山人士的队伍往山上走。
家乐径连接着榕树湾和索罟湾,正常一个半小时能完成,指示牌清晰,政府出钱修整过也很好走,是入门级的行山路线。
如果是平日的宫欣,走一趟也不会觉得多累,可孕吐反应强烈的宫欣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没走一会就喉道酸涩,只能停下来休息一会再继续走。
经过浪花阵阵的洪圣爷湾和微风徐徐的观景亭,宫欣特地驻足了十来分钟,季星阑说过这里是他的童年。
终于在行程过半处看到了季奶奶的豆腐花摊,有熟悉的字体手写着「山水豆腐花十蚊一碗」,她知道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奶奶的摊子没有店名,两层高的平房附带一个小院子,一楼是客厅,二楼估计是季星阑和奶奶的房间,她走进院子,耳侧传来从客厅飘出任剑辉的《帝女花》和香醇馥郁的豆花香。
院子上方藤蔓环绕遮挡着毒辣的烈日,藤蔓下方摆着两三张古旧的木桌。
一胖一瘦两位阿婆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摇着蒲扇纳凉聊家常,宫欣心情忐忑,不知道哪一位才是季星阑的奶奶,恍惚有种要见家长的错觉。
见来了客,其中胖阿婆热情地招呼道:“随便坐啊靓女。”
宫欣还没组织好语言,对着奶奶点了点头:“阿婆,唔该一碗豆腐花。”
“得,等等哈。”(*得=好的)
阿婆对着客厅方向喊了句:“笑笑,一碗豆腐花!”
“收到!”一声甜美夹杂在「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中传出。
作者的废话
补充一下这段回忆的背景
2014年5-6月份,微信没有撤回功能,HK西九龙还没有高铁
65.蔽月光
宫欣还想着如何开口时,却听着瘦阿婆问,“现在笑笑每天都在你这边帮手?”
“是啊!她说星阑不在家,担心我一个人忙过头,日日一大早就过来了!”老人一头卷曲浓密的白发,语气中气十足,宫欣每一个字都能听得清楚,所以听到“星阑”两字时内心震荡了一下。
“她家不是搬去榕树湾了吗,天天都爬上来陪你这个老太婆啊?”
“对啊,我心疼她天天这样跑,让她干脆住我这里算了,反正星阑不在家,房间正好空了出来。”
宫欣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一只吹满了气,又没绑紧气口的气球,呲呲声漏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