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1)

康宁大受震动:“我句句刁难,便是要你知难而退,你到底听清了么,怎敢轻易应下?”

柴安说:“你郦三娘何许人也,我登门求亲之前便看得分明。三娘说了这许多,我却只得一句。柴家的主母,必得聪慧果决、坚韧非凡,更要能动我心扉,三娘便是唯一之人!三娘,除我柴安之外,恐怕世间也没有第二个男子,真正懂得欣赏三娘、敬重三娘、爱护三娘,还望你细细思量,错失了良缘,怕你悔之不及!”

“你又岂止是一句?怎知我在这世间,只得你一个知已,哼!”

她佯怒而去,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并没有回头,只半侧着脸儿,低声道:“我幼时曾在洛阳老家院中种下一棵梅树,你若替我折回最高处的那根梅枝,我便嫁了你!”×?

康宁快步离去,柴安望着她的背影,面上终于露出欢喜笑意。

柴家花厅里,柴娘子看着眼前一桌丰盛的饭菜,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还是故意板着脸。

“我不吃!安儿,你看中那郦三娘什么?还不是姿容略出挑些!好!王十八娘你不中意,娘又为你寻了卢家六娘,妆奁丰厚自不必提,单说那姑娘的人才,那品貌,都是万中无一啊!儿子,你去见一面,就看一眼!娘跟你保证,绝不比那郦三娘差!你答应了,娘就吃!”

柴安用帕子擦擦筷子,重新替母亲摆好:“草帖换了,细帖也换了,娘愿意也好,不愿也罢,那郦三娘,儿子是娶定了!”

柴娘子变了脸色,重重一拍桌子:“我不答应!柴安,你不见娘烦心哪!”

柴安轻松笑道:“娘,一应琐事,我已安排妥当。成婚的吉日,也算了几个好的,于儿子的本心,自然要请娘定夺。既然您心里烦,儿子擅自做一回主,就定在明年二月!要依了我,恨不得明日就成亲,也好早日给您添个乖巧的儿媳,是郦家舍不得女儿,非要多留她几日!您看,要忧要恼要烦心的,是儿子才对,您就放宽心,等着喝媳妇儿茶吧!”

柴娘子张口结舌:“你你你,你要气死我呀!”

柴安一筷子夹了菜塞进母亲嘴里:“娘,好不好吃?请了潘楼大厨专给您做的!儿子还有事要赶去洛阳,不几日便会回京,还望娘早日回心转意。不要作践自个儿身子,儿子会心疼的!”

柴娘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柴安一笑,起身行礼。

“娘好生保重,儿子走了!”

柴安大步离去,柴娘子气地又拍两下桌子:“你都听见了,这就是我的好儿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也敢自专,哪里把我这个娘放在心上哟?!”

范娘子从帘后走出来,笑着坐下:“表姐,这可都是你的不是!当年表姐夫没了,你处处都逼着安哥儿自立,偌大生意压在他一人的肩上。那年他才十三,跟着商队四海奔波,狼群盗匪什么没见过,这副独断性子可都是生生磨出来的!儿子能担事,你倒嫌弃起来了!”

柴娘子道:“本是个寒门小户的出身,彼此门户不相当,我已是极不中意了,偏她还有那么一个娘!你是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唉,也不怕你笑话,不知何处惹恼了儿媳,到处去躲藏,今早还是我从……从鸡窝里提出来的,我都臊得没脸说!表姐,我近日才风闻,这一家子在洛阳人称郦氏六虎的,这可不是玩的,你得拦着安哥儿,不要铸成大错啊!”

柴娘子冷哼一声:“郦氏女想进我柴家的门,不啻于痴人说梦!来人,去请郦娘子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第17章 梅枝

花厅隔间,康宁低头绣着嫁衣,寿华站在一旁指点。

她指着鸟足的部位,说:“你看这儿,以横针在直针上加绣,是不是更生动?只这眼睛的部位,绣得还不够传神。”

康宁点头,拆了眼睛重新绣过。虔诚温柔的神情,俨然是一位对婚事满是憧憬的新嫁娘了。

寿华望着康宁青色的嫁衣渐渐出了神,眼底似隐隐浮现泪光。

琼奴捧了许多鞋子的新绣样入内,说:“怕你赶不及,我来替你绣鞋子吧,你自个儿挑个花样。”

两人凑在一道研究起花样来,康宁说:“桂花我不喜,还是梅花最顺眼。”

琼奴说:“那我给你绣个喜鹊登梅,串上金银线和珠子,好不好?”

寿华望着两人,轻轻眨去了眼底的泪意,微微弯起嘴角。目光无意中投向门外,竟发现郦娘子不知何时站在那儿出神。

寿华刚要出声,郦娘子已快步走了。

郦娘子回到房间,正在盘算匣中银钱,寿华敲门入内:“娘!”

郦娘子连忙盖上匣子,若无其事道:“你怎么来了,不陪你妹妹绣嫁衣,她打个算盘比女红快,怕她赶不及呢!”

寿华走上前去,笑容平和:“娘,送去柴家的回礼是女儿准备的,他们可还满意?”

郦娘子一惊,忙道:“满意!满意!大娘你最是细心妥帖,样样都备得齐全,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寿华走到母亲面前,俯下身去,轻轻握住她的手:“娘,柴家大娘子为难您了。”

郦娘子心知骗不过长女,叹气道:“明明已过了帖,她却诸多刁难。推说原来男方下定的日子不好,咱家随嫁的资财也未一一具明,非要择了吉日,重新过定呢!我活这么大年纪,还是头回听说这么刁钻的。罢,也是我当初得罪了她!柴家的要求,我都倾力去办,三娘顺利完婚,才是眼下最最要紧的!这些话,可不许对三娘讲!”

郦娘子一脸坚定,寿华欲言又止。

郦家内院,廖妈妈指挥着柴家的家仆抬着一堆东西进来。

寿华上前一看,正是郦家送去柴家的各色绸缎、箧帕鞋鞍、茶饼果物,面露惊讶:“娘,这都是依着柴家的意思,重新送去的回定之礼呀,怎么又原封退回了!”

郦娘子望着其中两只酒罐,诧异道:“这回鱼箸也送回来了?柴大娘子可说了些什么!”

廖妈妈微微一笑:“郦娘子不消问的,您看看便知了。”

郦娘子亲自打开酒罐,里面原有四条活鱼,一双筷子,如今鱼儿全翻了白眼,漂浮在水面上。郦娘子脚步踉跄了一下,幸有寿华上前扶住才没有当众失态。

郦娘子勉强笑道:“大娘,是你准备不周,竟出了这样的纰漏,还不快去重新准备!”

寿华心疼母亲,隐忍回答:“是。”

廖妈妈笑道:“要不说这办婚事难呢,从草帖到定礼,事事都得谨慎细致着,活鱼死在半道儿上,那可就太不吉利了,您说呢?”

郦娘子忍气吞声:“是,是,怨我思虑不周!这一次,我一定亲自查验了,再送到柴家去!”

康宁正好从楼梯上下来,正要叫母亲姐姐,察觉到气氛不对,便在楼梯背人处止了步,静静听着。

廖妈妈说:“我家娘子还说了个诀窍儿,供您参详着,活鱼要换了金鱼,鱼筷换了银筷,既好看体面,又不会在半道上耽搁了,误了两家的好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郦娘子步步退让:“是!柴大娘子说的极是,我们一一照办就是!”

廖妈妈作欢喜状:“怪道我家主母说,郦娘子是天底下最最通情达理的,只要明说了,绝不似那些个没眼色的人家,也不管两家的门第攀得起攀不起,女孩儿家配得上配不上,只一味地拣那高枝儿去,到了议婚的时节,这家子没有不闹笑话的。郦娘子就不同了,但有所请,千肯万肯,断没有多心多话的理儿!”

寿华不忍心再看满脸赔笑的母亲,压下心底愤懑委屈,看向那翻了白眼的几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