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羡趴在桥上,怒吼:“那个帽上绣石榴花的,站住!”
乐善下意识回头看去,瞧见杨羡万分狼狈,忍不住扑哧一乐,也不理睬,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杨羡暴跳如雷,想要去追,却又顾得体面,冲家丁叫嚷:“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给我去买衣服!”
当夜,郦娘子带着女儿们中庭拜完月,琼奴春来端了蟹盘果盘来。
众人都围坐起来,寿华亲手拌了梅卤、橙泥和花椒末以作蘸料,康宁剥了蟹钳子,第一个递给郦娘子,好德乐善抢着切月团,琼奴乖巧地给郦娘子捶肩。
月下,康宁看到乐善额上珍珠花钿闪闪发亮,笑道:“那是什么花样?”
乐善得意:“人家说呀,宫里就数尚美人和杨美人最得宠,明里暗里地较着劲儿。尚美人最爱作珍珠妆,近来城里可时兴呢!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德定睛一看,顿时叫起来:“何处寻的好珍珠!娘,您又偷偷贴补她!我也要!”
好德一扑过去,乐善忙扯下花钿作势往嘴里一丢,好德捏她的嘴巴。乐善把右手高高一扬,手心里正是珍珠花钿,好德好气又好笑:“数你最坏!”
乐善捂着肚子,笑得岔了气。
郦娘子来不及开口,福慧却慌慌张张地进来:“娘!”
郦娘子吃惊道:“不是说在范家过中秋,明儿再过来”
福慧急切道:“五妹惹了那无法无天的杨衙内,你姐夫也救你不得,还不快上楼去收拾,我送你出去避一避!大姐姐也得去!”
乐善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说:“汴京就是不一样,但凡出门撞见个人,都是非富即贵。看来那个杨衙内,出身显赫门第了!”
郦娘子也不服气:“当官儿的怎么了,他真敢上门来,看我不拿门栓撵他!”
福慧无奈:“娘,比当官儿的厉害多了!他那姐姐正是当今官家最宠爱的杨美人,在宫里比皇后娘娘还风光!官家刚刚追封了他祖父为贵州刺史,还要给他额外加官,真要是碰了伤了,宫里那位发作起来,定要拿咱们全家问罪!为了姐妹们,您要答应我,万不可使横啊!”
寿华若有所思:“真个如此严重?”
好德说:“不是问的时候,五妹妹,我替你收拾,避避风头!”
康宁却摇头:“他要存心报复,现在才避,怕是晚啦!二姐姐进门前,周围可曾望过了?”
福慧心头一凛。
康宁走到门口,打开了一道门缝向外望去,明晃晃的月光下,几个人影在后门不远处晃来晃去。
康宁砰地一声关了上门,背过身来,脸色无比凝重。
四福斋后院,琼奴正在院中收衣服,突然一声巨响,门被人踢开了。郦娘子和刘妈妈一步步倒退着被逼入院里。
杨羡拎着一只锦囊,慢条斯理地数着:“三十……四十……果然少了!”
郦娘子不服:“杨衙内,你非说在店中丢了锦囊,如今锦囊就在这儿,没人动过一颗!你可数清楚了!”
“囊内原有大珠百颗,如今去了一半儿,不是你店里昧下,还能不翼而飞?”
“说话可得有凭证!”
杨羡大笑,扬声道:“我说话就是凭证,众目睽睽吞了我半袋大珠,四福斋分明是个黑店,走,衙门说理去!”
郦娘子就要翻脸,刘妈妈拼命扯住,一个劲儿地向她使眼色。
门口站着六个家丁,正虎视眈眈地盯着。
琼奴惊得花容失色,脸色煞白,转头往楼上叫人,谁料在台阶上绊倒,刚收的衣服都落了地。
杨羡笑道:“也不是没得商量!你把那日抢我东西的小娘子唤来,叫她给我磕个头,没准儿一高兴,我就饶了你们!不然,咱们公堂上见,我要告四福斋窃财私吞,一朝打起官司来,长则半年,短则三月,都要锁人封铺,查问个清楚,我看你这营生还怎么做!”
远处传来康宁的声音:“敢问衙内要寻的,到底是哪一个?”
杨羡一抬头,康宁罗裙轻摆,缓缓步下楼梯。她的手上,正是五娘那天佩戴的帷帽,帽纱上绣着一丛鲜红的石榴花,在风中微微摇曳。
琼奴声音发抖:“三娘,别去。”
郦娘子忙说:“谁准你出来的,还不快快回去!”
康宁把琼奴扶起,顺手捡起不慎落在地上的红裙,拂去灰尘,安慰道:“无事,莫怕。”
琼奴含泪点头。
一名家丁喊道:“不是你!把那天桥上的叫出来!”
康宁故意晃了晃手里的帷帽:“怎么,衙内找的人不是奴家么?那是奴家误会,或是衙内寻错了门?”
杨羡抚掌大笑:“就是这顶帷帽,是她不错了!”
郦娘子慌了:“你究竟想怎样?”
杨羡手掌一翻,一袋子珍珠尽数倾倒,滚落了一地:“你女儿当众扒我衣衫,坏我清名,要么入我杨家大门,要么以死谢罪。念在一条人命份上,我决意纳她为妾。这便是定礼!”
郦娘子暴怒,正要上前理论,被康宁拦住。
康宁向她摇头:“娘,不记得二姐姐说的话了?”
郦娘子气得额头青筋直冒,硬生生忍下去。杨羡快行几步,劈手从三娘手上抢下红裙。
“我当娘子应下了!空口无凭,这罗裙正好做个信物!三日后,彩礼茶果准时送到,娘子可要等着我哟!”
杨羡说罢,带着一群人扬长而去。
郦娘子四处张望:“五娘呢?”
康宁回答:“叫我锁了。”